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第113章 对峙 (一)(1 / 2)

第113章对峙(一)

“你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天天睡觉要人陪。”岑雪没好气的口吻,眼皮敛着,目光乱闪在夏夜流萤间,不敢往上擡。

危怀风“嗯”一声,应:“以前是不用的。”

以前不用,言外之意,便是现在用了。原因是什么?当然也不必提,她知道的,他因为羌人一事,失眠了。

岑雪:“你又睡不着了?”

“不知道。”危怀风大喇喇应,有点无赖,又有点可怜。

岑雪终于擡起眼,与他温柔、恳求的眼神相对,心一下软了,低声要求:“那你不许胡来。”

“我昨晚胡来了?”危怀风反问。

那自然是没有,可恶的是今天下午在矮榻上……岑雪懒得说他,道:“你先回屋,我晾完头发便过来。”

危怀风看向她发顶,伸手搂一缕发,乌发已干了大半,仅微微湿濡,触感令人心痒。

岑雪看他不动,催促:“先回去。”语气无奈,竟像是在哄小孩。

危怀风笑起来:“我进来。”

说着,身影在外一闪,接着房门被从外推开,“啪嗒”一声,是门栓落下的声音。岑雪心头怦动,看过去,危怀风身形从镂花槅扇后显现,高大英武,衣襟微敞,里面是素白亵衣,他已沐浴过,一身清爽的皂角香气。

“床上等你?”危怀风微微歪头,征询似的口吻。

岑雪自然应下,余光瞥见他脱掉外袍,掀被上床,她捧着脸坐在窗前,夜风吹来,指下皮肤却是滚热。

或许,他自己躺着,一会儿便也能入眠了?

岑雪胡乱想着,指尖穿过头皮,撩开发丝来晾,约莫一盏茶后,头发干爽,她最后梳一次,回头往床上看,纱帐收着,危怀风面朝里面侧身而躺,被褥压在腋下,像是熟睡了。

岑雪心头微动,关上半扇窗户,走至床榻前,先放下两侧的纱帐,接着跪在床面,探头进去看危怀风,被他搂进怀里。

被褥里热烘烘的,传来他身体的温度,以及清淡的松木香,她嗅了嗅,脑袋才耸出来:“怎么还不睡?”

“等你啊。”危怀风没睁眼,眉眼间落着些斑驳光影,莫名勾人,语气也是懒散散的,像是理所当然,不需质疑。

岑雪心一动,克制着:“我还没吹灯。”

危怀风睁开眼,浓睫底下的一汪深邃的琥珀色,松开手,放她去吹灯,岑雪半晌不动:“你先睡。”

“你要走?”危怀风敏锐地觉察什么。她不吹灯,先要他睡,莫非是要等他睡熟了,便悄然离开?

岑雪哑然:“这是我的床,我能走去哪里?”

“去我那儿呗。”危怀风语气像是有点不快。

岑雪更无奈,拿他没办法,下床吹灯,屋舍里顷刻间黑暗,半阙月光从窗户外照进来,隔着一层纱帐,也不能在床里留下什么。

岑雪借着月色走回床边,被拉进去后,满目模糊,身体的接触更令人战栗,相比昨晚,此刻莫名有一种慌乱的情绪。

危怀风很快贴上来,下颌蹭过她肩颈,像在寻摸着什么。岑雪缩肩,发现他鼻息喷在脸侧,不安道:“你快睡。”

“睡着的。”危怀风搂着她,回得干脆。

岑雪一下没话讲,发现他并不再乱动,心稍微安定下来,然而彼此的呼吸声忽然那么强烈,像是炎日底下的热风,吹得人心躁动。

不知多久后,危怀风开口:“那东西……你看过了吗?”

岑雪一震,鬼使神差,一下明白“那东西”是指何物,混沌的睡意顿散,瓮声答:“没有。”

“婚礼前不是要看?”危怀风接着问,一派聊天的架势。

岑雪声音更低:“你不是说,一起看?”

危怀风一怔,旋即闷笑起来,胸腔一下下地颤,岑雪恼羞成怒,扭转身去打他,被他捉住手腕。

两人打闹起来,被褥底下乱成一锅粥,危怀风猛地压住岑雪,隐忍道:“小雪团,我睡不着了。”

岑雪完全不知道这一天夜里是怎样度过的,夜太黑,床帐里面什么也看不清,就记得危怀风一直抓着她的手,下颌抵在她肩头上,整个过程压抑又酣畅,令她心惊不已。

房门从内落着栓,春草、夏花进不来,毕后,是危怀风出门打来一盆凉水,替她擦了手。那会儿他点燃了一盏灯,床头影影绰绰的,他唇梢勾着,笑得一脸坏劲,气得她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后来,灯又灭,两人躺回床上,这一次,他总算老实了,乖乖抱着她,不再作妖。可是岑雪心里反而像关了一笼子的鹿狂奔而出,满脑全是先前混乱的、暧昧的场面,平生头一次尝到了失眠的滋味。

六月廿八,一则消息突然在羌人大营里传开,说是危怀风召集来数以百计的骁勇儿郎,乔装成村妇埋伏在九龙坡各处,勾引巡防的羌人骑兵,被诱入陷阱里惨遭暗算的羌人竟有三千之多。

消息一传开,整个营垒大震,众人先是惊愕,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接着便有人言之凿凿,说是九龙坡一战开始不久,便有人偷偷掳掠村妇,私下关押,以为上头不会查处,谁知道被危怀风反将一军。

很快,确凿的证据来临——事发两日后,主帅蒙多下令彻查军中战时□□妇女一事,被检举、纠察的羌人足有二百三十八名,包括校尉以上十五人,士卒二百二十三人。次日,三军集结,角声震天,那二百三十八人被押上邢台,在蒙多一声令下,身首异处。

“胆有再犯者,立斩。”

因有梁、庆两位王爷襄助,羌人攻打大邺以来,顺风顺水,主帅蒙多用人唯能,私下并不计较其品行秉性,这次大发雷霆,乃是头一回整肃军纪。众人无不战栗,一时间,人人自危,规行矩步,不敢再在备战时胡作非为。谁知,便在这时候,又有一则消息传开,称那天夜里被暗算的羌人并非是三千人,而是三万人,否则,一向惜才的主帅不至于怒火中烧,一日内处决两百多名同袍,其中,还有数名校尉是他亲自提携的爱将。

消息再一次震动大营,众人又开始先质疑,后议论,流言则在争执不休的议论声里无翼而飞,大雨一样,浇进每一寸土壤里。

与此同时飞入大营里的,还有雪花一样的纸片,那些纸纷纷扬扬,在一个西风狂卷的夜晚从山顶飘来,飞入营地,被羌人士卒捡起来,发现上面画着九龙坡方圆三十里内的地图,底下用西羌文字标注着几十处地名,写着何处关押有大邺村妇,人数多少,负责看守的羌人几名,分别在什么时候对外开放……

众人看完以后,目定口呆,一片哗然,往主帅蒙多那里上报。不到半日,蒙多案前被一摞摞纸张堆满,他一脚踢翻长案,气得面皮涨紫,满眼只欲喷出火来。

麾下战战兢兢,看着满帐飞舞的纸片,不敢吱声。一名头捆粗辫,虎背熊腰的副将鼓起勇气,道:“危怀风这是打算用这些谣言来扰乱我等的军心,大帅,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稳住,千万别被那厮弄乱方寸!”

蒙多自然知晓,气的是危怀风眼看便要彻底溃败,偏在这种时候负隅反击,用的还是这等极其折辱他们羌人勇士的计谋!

“危怀风败退以后,手上最多九万人马,不可能在图中所标注的地方都埋伏兵力,这些舆图,也就是虚张声势,根本不足为惧!”那名副将捡起一张地图,接着分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