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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下山 (四)(1 / 2)

第88章下山(四)

危怀风离开客栈以后,岑雪本是要跟着金鳞一起赶往军所调兵,奈何金鳞念着危怀风走前的交代,执意不让她参与此次行动。岑雪无奈,待金鳞走后,心生一计,赶往云屏县衙。

云屏是小城,毗邻明州,目前由危家铁甲军统辖,城里不驻兵,衙门里仅有负责街巷安防的捕快。岑雪半是央求、半是威胁地从县尹那里调来三十个捕快,火速赶往灵云山,及至山脚下,发现了赵家村里的大火。

捕快们大惊,嚷着是不是要赶去救火,岑雪目光环视周遭一圈,锁住破庙方向,发出了上山的指令。

饕餮既是奔着王玠而来,赵家村的这一场火,十有八九便与他们相关。擒贼先擒王。想要转圜今夜的局势,抓住在山上观火那人才是关键。

果不其然,当岑雪率领三十名捕快上山以后,很快在破庙外一射之地与一群黑衣人交手。那些人藏在树丛后,人不多,然而身法敏捷,与那次在夜郎关城外一样,使用的兵器主要是弩箭。

隔着婆娑树影,岑雪辨认出一个被黑衣人护着的颀长身形,穿着漆黑斗篷,像是首领。

“放箭!”岑雪疾呼一声。

捕快们人多势众,倒也不怯,按照岑雪的指令,对那披着黑斗篷的人奋力放箭,混乱中,竟真有那么一支箭射中了那人的臂膀。

可惜,待岑雪率领捕快们冲往前方时,那树下已没有了黑衣人及其首领的身影。

“快看,那是什么?!”

便在这时,一名捕快发出惊愕声,岑雪顺着他的视线往山坡底下一看,惊见赵家村口人影聚集,一群黑衣人用刀挟持着伏跪在地的百姓,不远处,站着两个人……看身形,很像是王玠与危怀风。

“他们是在做什么?绑架村民吗?!”捕快们议论纷纷。

岑雪心念电转,掉头往一侧的破庙看去,下令道:“放火!”

山上的火燃烧起来后,原本咬定危怀风是在诈人的头领心神一震,战局瞬息万变,转机只在一刹之间,危怀风眼神一变,在这一刻剑尖抵地,不等那头领反应,发足杀来,一剑破开虚空气流,直取头领咽喉。

头领大愕,提刀来格挡时,人已被震开数丈,虎口剧痛,差点握不住轰然颤鸣的刀,待再有反应,胸腹已被切开一道!

“头儿!”

“先撤,上山救公子!”

头领自知失去人质,胜算大亏,竭力应对危怀风的同时,恨声向同僚下令。

危怀风杀招更不停顿,头领既为这一群暗卫的头儿,武功自然不弱,咬牙扛下数招以后,竭力反击:“别以为你今日保住了那个废人,便可号令群雄,谋夺天下!告诉你,神龙在位,天意已定,你们无路可走!”

危怀风闪身避开一记刀风,旋身反掠一剑,刀剑相击,火花不断迸射,他眼底凌厉挟风,冷毅坚决:“有没有,杀出来一看便知!”

头领弯刀被掠飞,胸口一凉,在喷溅的血雾里瞠大双目,往后倒下。

危怀风回剑入鞘,侧目看时,村外传来震天蹄声,山脚很快有交锋的动静,不久后,厮杀声休止,一队骁勇的骑兵从夜色尽头赶来。

金鳞下马后,悚然地看着村外的惨状,难以置信,悬着心向危怀风汇报:“少爷,来的路上碰上一帮贼人,都拿下来了!”

危怀风“嗯”一声,转头往山上看,火光刺眼,但势头不算很大,浓烟底下已有偃旗息鼓的趋势,估计被烧的是那座破庙,而非树林。

“火是你放的?”危怀风看回金鳞。

若是没有那一场火,就算头领被他用其他的方式诈成,旁余村人也仍是那帮黑衣人的刀下人质,他与王玠除自行了断以外,难有其他选择。

“什么火?”金鳞怔忪。

危怀风皱眉,再次往山上看,心下狐疑,然不及多想,村庄里又传来嘶哑的呼救声,他立即敛神,率先往前走:“进村救人!”

火势彻底熄灭时,天色熹微,本该成鱼肚白的天空被一层层烟雾覆盖着,日光像被烧干的河床,一滴都落不下来。

岑雪看着眼前燃烧殆尽的破庙,黯然叹气,从墙垣外抱起一只垂头发呆的黑猫儿,摸着猫头:“对不住,让你们没有家了。”

黑猫用头顶着岑雪掌心,不知是在撒娇还是在发泄怒气,岑雪顺着它的毛,转头请捕快们过来,让他们一人抱起一只流浪猫。

下山以后,甫一靠近赵家村,便嗅得一股焦味,饶是岑雪事先有所准备,看见变成一片废墟的村庄时,心脏仍是像被什么狠攥住,呼吸不上来。

“老天,怎么烧成了这样!”

捕快们也是触目惊心,不住唏嘘,有人脚下不慎被什么绊住,站稳以后,回头一看,发现是一具烧得半焦的尸体,吓得惨嚎。

震惊、恐惧、茫然……一瞬间像决堤的洪流,翻涌在胸腔里,岑雪竭力压着,走向被烧成焦黑的村庄,在村口听见一妇人悲恸的哭嚎声,是昨日在村里四处乞粮的周氏,满面烟灰,瘫坐在残垣底下,背着稚儿,对怀里的襁褓呼喊:“就晚了一步,囡囡,为娘就晚了一步啊!……”

四周皆是避难的村民,各个脸色麻木,仿佛哭声与他们再不相干。岑雪艰难走着,忽然又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孔,是昨日给周氏送去一捧玉米棒的那名老妇。

老妇鬓发花白,堆满皱纹的脸上溅着血,人倒在干涸的血泊里,身首异处。她不是被火烧死的,是被人活活砍死的,就在她怀前,躺着一个同样被砍杀的稚童,血污模糊了整张稚嫩的脸孔。

岑雪心头剧震,眼眶骤然被泪洇湿,脑海里盘旋起老妇的声音:

——这天下呀,是真的乱了!

——咱当老百姓的,不在意这天下是谁做主,只要有人做主,让咱们有田种,有饭吃。

——哪怕是做牛马,也好过现在不是?

便是做牛马,也好过现在不是?

巨大的讽刺与悲哀在岑雪心里扩散开来,她走进村庄,看着四周炼狱一样的景象,泪水夺眶滚落。

这天下,究竟是为何变成这样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天下人变得连牛马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