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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做客 (二)(2 / 2)

岑雪微微蹙眉:“谁要捉他?”

“苗女呗。”

“我师兄又不是林里的兔子,苗女捉他做什么?”

“你不知道,这儿的姑娘最喜欢白嫩嫩、水灵灵的中原郎君吗?”危怀风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笑,“你师兄水豆腐似的一个人,跟林里的兔子比起来,可有意思多了。”

岑雪沉默,蓦然间,竟想起危怀风的父母来。听人说,危夫人被危廷俘虏的那一年,才十六岁,两人头一次见面就打了一架,危夫人野猫似的,挠破了危廷的脸。危廷没计较,第二次来时,白壁一样的脸上挂着三条血痂,危夫人看见后,本来要发飙的,突然就心疼起来,心疼完后认真说,下次我再不挠你的脸了。

岑雪小时候见过危廷,知道他是大邺难得的美男,肤色也并非一般武将的那种黑,而是偏冷的一种玉白色。莫非,危夫人当初爱上他,便是因为他是一个“白嫩嫩”、“水灵灵”的中原郎君吗?

“怎么,不信?”

神游时,危怀风再次开口,岑雪脱口问:“危夫人和危将军便是这样吗?”

危怀风霎时一静,岑雪后知后觉,赧然道:“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那天在山崖上,危怀风被梦魇纠缠,不住喊着“不要放火”,岑雪知道危夫人与危廷的死乃是他心里一根至深、至尖的刺。这根刺是拔不掉的,她并非有意要提醒他这根刺的存在。

危怀风笑了一笑,隔着布帘,岑雪看不见他的神情,却莫名感觉他有些温柔。

“你想听他俩的故事?”

“……嗯。”

“我娘原本是想勾引我爹,诓他放她走的。”夜色静谧,危怀风的声音第一次这样温和,“我娘最开始,并不喜欢白嫩嫩、水灵灵的中原郎君。”

那时候,因为战争,危夫人对汉人抱有一种天然的仇恨。危廷第一次到俘虏营里来看她时,这种仇恨像被油泼过的火,让她想都不想便朝危廷扑了过去。等发现二人武力相较悬殊后,危夫人才开始思考用另一种方式解决问题。

危廷第二次来看她时,脸上带着她挠下的伤,那是大名鼎鼎的铁衣战神第一次被一个女人抓破脸颊。危夫人看着那张被自己挠破的俊脸,心里本是想笑的,念头一转后,偏撇起嘴来,用心疼、懊恼的语气说:“我下次再不挠你的脸了。”

危廷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会儿,派人把她领走。铁甲军里有人抱恙,昏睡不醒,呓语不断,被军医诊断是中了苗人的蛊术。危夫人被危廷领去解蛊。

“凭什么?”危夫人看一眼躺在军帐里的男人,仰头反问危廷。

危廷说:“你救他,我放你走。”

危夫人的眼睛亮起来,再次看向行军床上的男人,男人身材高大,脸型方正,眉毛浓黑,此刻被蛊虫纠缠着,苍白的嘴唇不住抖动。

危夫人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让危廷等人离开。

一刻钟后,危廷等人再次入内,危夫人坐在一旁,手指头上是刚凝固的血孔,行军床上的男人一头热汗,脸色恢复,逐渐苏醒。

“那是我娘在铁甲军里救下的第一个人,也就是我二叔。”

“樊参将?”

危怀风“嗯”一声。

岑雪意外,想起上次在危家老宅里碰见樊云兴的事情,内心恍然。

“那后来呢?”

“后来,我爹履行承诺,放我娘离开。但我娘没有走,她要求我爹放走俘虏营里的苗人。我爹只答应放一个,她同意了。”

铁甲军里的俘虏营关押着大批的战俘,危夫人作为夜郎圣女,被单独关押,旁边则是战败被掳的夜郎将士。危夫人用自己争取来的机会,换走一名可以回国的夜郎将士,危廷没有反对。

那以后,陆续有从边境回平蛮大本营的铁甲军人出现中蛊的症状,危夫人跟着危廷去给他们解蛊,每一次,都要耗费小半个时辰,到后来甚至更久。

一次,危廷进帐以后,盯着危夫人伤痕累累的手指,道:“你们夜郎圣女解蛊的方式,是否过于残忍?”

危夫人不甚在意地用纱布缠住自己的手指头,歪头谑笑:“怎么,你心疼?”

危廷目光动了动,移开眼。

危夫人走过来,垫脚吹了一下危廷微红的耳根。

危廷低头看下来,目光含着警告,却也只是警告而已。

就这样,危夫人用帮铁甲军人解蛊的方式,为俘虏营里的夜郎将士换取了一个又一个回国的机会,待到要为第三批回营的铁甲军人解蛊时,危夫人的十个手指头已是千疮百孔。

危廷在毡帐前拦下危夫人。

“你不要我救他们了?”危夫人错愕。

“不用你救。”

“可我要救我的将士们。”

危廷看着危夫人,很久以后,承诺道:“你留下,我放他们走。”

夜风袭来,月色朦胧的吊脚楼里飘散开淡淡的幽香,不知是来自于哪一种花草。岑雪听完危夫人与危廷的故事,目光凝在眼前那一片云墨似的扎染里,感慨道:“所以,危夫人就和危将军成了亲,后来再也没有回夜郎?”

“嗯。”

“这么说起来,当初应该是危将军先喜欢上危夫人的?”

“谁知道他们俩。”

“那,危夫人后悔过吗?”

夜郎圣女终身不能婚嫁,更不能与汉人联姻,危夫人为救下俘虏营里的夜郎士卒,答应危廷留在他身边,代价却是背叛族人,为人诟病,终其一生不能返回故里。

“她不会后悔的。”

危怀风说道,声音里忽然多了一种悲凉的决绝意味,岑雪蓦然想起危夫人在危廷的灵堂里纵火殉情的事,心脏像被什么用力地攫了一下,呼吸紧促。

危夫人看着并不是不堪一击的人,可是那一场自焚殉情里,却带了太多疯狂的、泄愤一般的意味。与其说是一种自毁,不如说更像是一种报复。

“怀风哥哥,当年西羌一役,危将军的战败是另有原因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