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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入境 (二)(2 / 2)

“嗯。”危怀风眨眨眼,一脸诚恳,“我是夜郎国相的外甥。”

“?!”

商人瞠目结舌,那叫格里翁的苗人也是面色大变,诧异地盯着危怀风,原本残留在眼底的几分怒气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全是敬意。

“具体事宜我的随从会与你细谈,事成以后,我会重金酬谢。”危怀风说完,给了金鳞一个眼神,在商人和格里翁震惊的目光里,先行离开了。

岑雪洗漱完后,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倒不是因为暑热或是水土不服,而是有事压在心口,让她难以入眠。

这半个多月来,她有意避开与危怀风接触,一则是心理上的赌气与尴尬,二则是理智上清楚彼此以后会成为敌对的关系,所以每次想起他时,她都会给自己一种强硬的暗示,告诉自己要学会与他划分界限,恩怨分明。

可是,那种强硬的暗示就像用石头垒起来的城墙,看似坚不可摧,实际上用力一推,就会“轰”一声坍塌。就像今天午后,危怀风派角天送来安神解暑的香囊,她明知不该,却还是忍不住去找他了。

他仍是一副笑模样,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可那天在官署客房里,他明明确切地问过她,如果有一天他与岑家人兵戎相见,她是否会算计于他。

她也确切地回答了:会。

他应该是知道,他们早晚有一日会分道扬镳的,所以这半个多月来,他也以同样默契的疏远回应着她,如果不是今天下午见她在树林里吐得厉害,他应该不会假角天的手把他母亲留下的香囊送过来。

那么,以后呢?

以后,他们是会再次发生交集,还是像彼此计划的那样,默契地渐行渐远?

念及此,岑雪心头沉闷,转念想起徐正则走前说的话,更感到一种莫大的茫然。

徐正则并非行事冒险的人,岑雪知道,他今晚提的那一句“你也可以算计他”绝不是玩笑或试探。对于宝藏一事,他必然藏有后手。换句话说,离算计危怀风的那一天并不远了。

届时,她能够毫无顾忌地出手吗?

岑雪越发心乱,低头看着手里的香囊,放在鼻端嗅着,清冽的香气钻入鼻孔,让沉重的大脑清爽了些。她闭上眼睛,试着抛开杂念,房门在这个时候被人敲响。

岑雪想起先前离开的徐正则,放下香囊,起身披上外衣,前去开门。

门外光线昏暗,来人站在门口,高大英武,眉目烁亮,身上散发着一股漫浪的气息。

“怀风哥哥?”岑雪意外。

危怀风往屋里瞄一眼,微笑:“有点事想与你商议一下,方便吗?”

岑雪让开一步,让危怀风走进来,关上房门。

屋里光线微弱,仅燃着一盏油灯,危怀风在案前坐下,待岑雪入座后方道:“傍晚那桌人所言不假,夜郎国的国相,的确是我母亲的兄长。我打算以‘认亲’的名义入夜郎王都。”

“师兄去找过你了?”岑雪脱口而出。

危怀风了然一笑:“他也打算让我认亲?”

他这么说,岑雪便知道徐正则还没有找过他了,尴尬道:“是。”

危怀风扯唇:“英雄所见略同呵。”

岑雪不做声,危怀风接着道:“月亮山戒备森严,又在王都以内,若是寻不到合适的身份和事由,别说寻宝,便是往山上走一遭都是难事。我原本打算找一些假身份,现在想想,倒不如真的好使。只是你与徐兄毕竟是庆王的人,为方便起见,还是换个身份的好。你以为呢?”

岑雪不答反问:“怀风哥哥有把握夜郎国相会愿意认亲吗?”

“没有,”危怀风笑着,一副无所谓的神情,“不过我脸皮厚,赖一赖,总是能赖上的。”

岑雪哑口无言,危怀风往桌案上看,见那里摆着一盘没怎么动过的糕点,指一指道:“能吃么?”

岑雪想起他晚膳几乎没吃,说道:“请便。”

危怀风便拈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腮帮鼓起来,他吃相并不粗鲁,只是这样一弄,气氛便沉默下来。岑雪想了想,道:“怀风哥哥会把藏宝图的事告诉夜郎国相吗?”

危怀风不正面回答,又拈一块糕点,唇角微动:“你是不是又在怕我骗你?”

岑雪不语。

危怀风掀起眼皮,眸底清亮:“你上次不是也说,若你父亲要你算计我,你会照做?”

岑雪微微屏息:“对。”

危怀风笑:“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这一句话,他说得三分笑意,三分狠意。岑雪一震,怔忪后,内心莫名释然开来,似乎先前的纠结、茫然乃至于不忍都被危怀风笑里的狠劲冲散了,反而热腾腾的,激出一股斗志。

“好啊。”岑雪回以一笑。

危怀风挑着唇,一言不发吃完一整盘的糕点,最后才道:“明日有支商队要入夜郎谈一笔生意,我与他们约好同行,辰时启程,你这边意下如何?”

“可以。”

岑雪爽快答应。

这一路上,都是危怀风在问路、领路,怎么进入夜郎自然也由他安排,岑雪无需起疑。

危怀风坐着,没有走。

“怀风哥哥还有事?”

危怀风环胸,目光越过岑雪,凝在昏黄的虚空里,语气飘忽:“你还没说,要用什么身份与我一起入夜郎。”

岑雪不假思索,道:“师兄是你的朋友,我与师兄扮做兄妹便行。”

危怀风点点头,不知是看见什么,唇角勾了一下。

岑雪狐疑,顺着他目光一看,发现自己刚才放在床头的香囊,脸颊微热。

“管用吗?”危怀风大方地道。

岑雪瓮声:“嗯。”

“藿香性寒,白天佩戴在身上可以,夜里最好别放在枕头旁。”危怀风提醒,“闻多了也会头疼的。”

“……知道了。”

危怀风不再说什么,起身往外。

岑雪跟着起来送客,及至门口,危怀风突然回头,擡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下。

“好梦。”

这一次,依然是那种带着温柔笑意的语气,说完以后,危怀风推门离开。

岑雪愣在原地,半天才回过神来,理顺被揉乱的头发,那发丝上仿佛残留有危怀风手指的温度,渗入掌心里,烫及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