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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屋后,岑雪叫春草送来纸笔,给师兄写了一封长信。
信是由角天派人送出去的,入夜,危怀风果然没有回来,岑雪独自用完了晚膳,在灯前看了会儿书后,打算沐浴休息。
偏巧不巧,房门“咯吱”一声,危怀风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房屋不大,里外两间而已,相较外间用膳的地方,里面稍微开阔些,故而沐浴用的屏风、浴桶乃是放在拔步床的一旁。
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岑雪原以为是夏花,仍气定神闲地靠在浴桶里拂水玩。
浴桶里有夏花洒满的花瓣,花瓣是今日刚从花园里摘下来的月季花,花色秾丽,大瓣大瓣的,压着底下的春光。岑雪拈起一瓣来玩,拨弄腻后,仰起脸庞,把湿漉漉、香腻腻的花瓣放在唇间。便在这时,屏风外传来似有又无的脚步声,那人道:“在沐浴?”
那声音低低的,试探似的,有一点猝不及防般的哑。岑雪一激灵,唇瓣上的花差点被吃进去,忙拈开来,道:“嗯。”
大概也是因为慌,岑雪的这一声应像是深林里受惊的麋鹿,伴着哗然的水声,更有种令人无端兴奋的悸动。
屏风外那人沉默了有一会儿,才道:“那我先出去。”
岑雪听见危怀风离开的脚步声,后知后觉,心如鹿撞。
房门关上后,岑雪慢慢靠回浴桶,手抚在心口上,那里面仍是乱七八糟的震动声。其实,有屏风遮挡,危怀风是看不见什么的,可不知为何,岑雪感觉那一捅便破的屏风又像是欲盖弥彰,因为隔着,反而更令人羞臊。
没来由的,岑雪想起了先前撞见危怀风沐浴的事,那两次也是有屏风相隔,然而,不该看见的,岑雪还是看见了。
第一次,岑雪看见的是危怀风肌肉夯实、青筋蜿蜒的手臂;第二次,岑雪看见的是一个古铜色的、在暮色里亮着水光的胸膛。
想起那似蜜一般的肤色,岑雪低头,看着自己光洁雪白的肌肤,一股莫名的热气突然“轰”一下袭上来。
奇怪。
岑雪面红耳热,心似擂鼓,抱着自己往水底下缩,整个人竟像是醉了似的,有些晕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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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一炷香后,危怀风再次走入屋里,岑雪已换上衣裳,规矩地坐在镜台前梳发,乌黑柔顺的一头长发披在薄肩后,发尾竟然已及地板。
危怀风看了一眼,想起先前听见的那点水声,喉结动了动,环胸靠在落地罩上。
“能说一下,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吗?”危怀风开口问。
这一问实在来得突兀,岑雪手里的木梳一顿,转过头来,讶然道:“怀风哥哥问这个做什么?”
灯火煌煌,危怀风的眼睛也是亮亮的:“好奇,了解一下。”
岑雪沉默,转回头,半晌才道:“心性纯良,重情重义便够了。”
“外形呢?”
“不要太文弱,也不用太威武。”
危怀风沉吟片刻,道:“对肤色没有要求吧?”
岑雪那颗心“咚”一声,又乱跳起来,良久道:“没有。”
危怀风笑,走去外间,倒了杯茶水喝。
岑雪的心却像是被风吹乱的湖水,那涟漪一圈圈的,始终静不下来,忍不住道:“怀风哥哥问这些,莫非是要说媒吗?”
危怀风顺着台阶下:“嗯,是遇上了一个媒人,七嘴八舌,问东问西的。”
“那人是来给怀风哥哥说媒的?”
“我是有家室的人,给我说什么媒?”危怀风坦然应着,又走进来,这一次,目光明亮,唇角的笑意像是更深了些。
岑雪透过菱花镜看见了一眼,接着梳发,知道危怀风说的这个“有家室”是在外人眼里所见的情况。那些人知道她是他的夫人,自然不会再为他说亲,可是这个年头,男人左拥右抱从来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正妻不能再娶,纳妾便是了。
况且,她和危怀风终究是要“和离”的。
“怀风哥哥胸有大志,于这乱世,必将大有作为。昔日盛京城里放榜,权贵商贾为觅得佳婿,差点在榜下抢起人来,怀风哥哥这样的才俊,自然也是许多人心里的良人,便是做不成夫人,做妾也是愿的。”
“哦,我不纳妾。”危怀风走过来,看着岑雪的侧脸,“你能接受你喜欢的男人纳妾吗?”
“当然不能。”岑雪脱口而出。
危怀风垂眸看下来,笑而不语,那神色里竟像是有一分得意。
岑雪又一次被他弄得耳鬓发热,心乱起来,放下木梳,起身道:“我要睡了。”
“我还没沐浴。”危怀风看一眼拔步床旁的那扇屏风,“一会儿随便洗洗,不打扰你吧。”
“……”岑雪无言以对,脱鞋上床后,放下床帐,“哥哥自便。”
危怀风的心因这声省略的“哥哥”而振了一下,笑着:“嗯,哥哥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