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灵柩中装的自然不是闻逍,而是所有在此次战役中牺牲战士的腰牌,在每次战后清理战场时,缈州营中都会将所有去世将士们的身份腰牌一一回收,借着这次机会,孟临知便作主将这些腰牌装进灵柩埋回了缈州城外。
看着一切都有序地推进着,相信要不了多久崔济开肯定会这知道此事,孟临知才掀开了主营帐的帷幔。
此时夜色已经深了,主营帐中只放着一盏孟临知留下的夜灯,这灯就放在闻逍床边的案几上,暖黄色的光温柔地打在闻逍身上,仿佛这只是一个平常的夜晚,下一秒闻逍就会睁开眼笑着看他。
孟临知又检查了一遍闻逍的身体,确认闻逍的伤情没有任何问题,连伤口也在他的努力下没有丝毫感染的迹象,明明一切都在向好发展,但闻逍怎么就是不醒呢……不会是在气自己之前闹别扭不愿意见他吧?
孟临知一手支在床上撑着下巴,一手拢住闻逍的手,这一年多在军营中的磨砺,让闻逍的手指上布满了各式各样粗糙的茧子,可孟临知还记得他们第一次来缈州的时候,闻逍刚从战场回来,手上惨不忍睹磨得全是水泡,他吓得抓着闻逍的手一点一点地上药。
谁能想到转眼已经过去一年了,他忍不住攥住闻逍的手,在闻逍昏迷的这段日子里,他反复地陷入愧疚与自责中,一次又一次地想当时要是自己稍微晚到了一些该如何是好?
孟临知叹了口气,轻轻道:“你要什么时候才肯醒啊。”
这时候,营帐外传来了悠扬的笛声,孟临知曾在缈州城中听过这乐曲,知道这是一首思乡思人之曲,他不禁擡起头,望向营帐外高悬的明月……其实他也一直都很想闻逍。
就在这时,孟临知忽然听到耳旁有道沙哑的声音忽然叫了他一声:“临知……?”
孟临知听到这声音顿时一愣,随后他猛地转过身,就看到陷入昏迷多日的闻逍竟然睁开了眼,正躺在床榻上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孟临知屏住呼吸,生怕这是一个脆弱的梦境,但下一刻,他就感觉到自己掌心被人勾了勾,他低下头,才看到是他掌心闻逍的手正微弱地行动着,似乎是想要回握住他的手,只是身上还没什么力气,忙活了半天就跟瘙痒差不多。
孟临知忙凑到他床头:“你感觉怎么样?”
“还行,”闻逍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当前的情况,他哑着嗓子道,“他们还是告诉你了?”
孟临知额角一凸:“你还好意思说,这么大的事都想瞒着我,是准备让我来给你收尸吗?”
闻逍有气无力地笑了一声,看着孟临知:“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孟临知鼻尖一酸:“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对不起……”闻逍心疼地看着面色憔悴的孟临知,“让你担心了。”
孟临知吸了吸鼻子,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的声音透露出一丝颤抖:“我去叫军医来给你检查一下。”
“别,”闻逍用尽全力勾住孟临知的食指,日思夜想的人终于出现在自己面前,尤其还是在经历了一次生死大劫之后,闻逍根本不舍得放走孟临知,他眷恋道,“让我先看一会你。”
这下孟临知再也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这几天的愧疚、委屈和担忧在这一刻喷涌而出,他趴在闻逍颈侧,却根本不敢触碰闻逍分毫,哽咽着道:“你知道我这几天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你退烧那天早晨,不会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吧?我在想那段时间为什么要跟你闹别扭,甚至都没有好好跟你道别。”
“也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抽时间来前线看你,如果我来了,这些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但我最害怕的是,如果我没有救回你,如果你永远醒不来,那我该怎么办……”
闻逍感受到孟临知温热的鼻息就贴在自己颈侧,但他却连抱一抱孟临知的力气都没有。
听着孟临知没有道理地自己埋怨着自己,闻逍心里酸涩不已,心里却在骂自己为什么不小心一些,害得孟临知如此伤心难过。
闻逍轻声道:“抱歉,这些跟你没有关系,是我自己不好,得意忘形太不小心了,才让刺客有了可趁之机。”
孟临知却缓缓擡起头:“不用跟我道歉。”
他抹去了自己脸上的泪痕,紧紧盯着闻逍,忽然露出了这么多天来第一个释然的笑容:“其实这几天也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孟临知俯下身,在闻逍猝不及防的瞬间,轻轻在他嘴角印下了一个吻。
“闻逍,我想明白了,其实一直以来,我也都是喜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