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书青眼睫颤了一下,心中忽然涌上巨大的难过,努力眨眨眼,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人有时候,越是不想哭,越是管不住眼睛的。
他再开口时,已经带着掩饰不住的哭腔:“我不想死,更怕到死都摸不清真相,我害怕让……为我伤心,我害怕你……你……”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他一个人忍了许久,不敢和任何人倾诉,不想叫人担心,害怕从他们的视线中,看见哀伤、绝望。
他心里,其实装满了恐惧。
恐惧令他一天比一天睡得更晚,内心深处有个声音问:明天,你还能睁开眼睛么?
每天晚上躺下去,都有可能再也醒不来了。
从发现伤势恶化以后,夜晚时常都被这样的惊惧打熬,实在不成了,才昏睡过去。
“你答应我,不管我怎样,你也要好好活着,行不行?”
顾渊静了许久,没有说话,突然,一把扳过他的脸,凶狠地吻了上去,那么大力的吸吮,好像要将这个人嚼碎了,咽到肚子里一样。
只是,当唇触到咸涩的泪水,顿了一顿。
温书青侧过脸,回应他。
两人颈项交缠,耳鬓厮磨,呼吸也慢慢灼热起来,亲吻中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啧啧声音,顾渊那么用力地箍住他,紧扣着他的背,按向自己的胸膛,毫无间隙,好像两个胶着在一处的泥人,已经快要融为一体。
两人的心跳声,也几乎合二为一。
不知过了多久,两道身影才微微分开些,但依旧紧拥着彼此。
“你少胡思乱想,我说你不会死,就是不会死。”顾渊将脸埋在那细腻温热的颈窝间,边说,边吻,一块块红痕慢慢在白玉般的肌肤上显现。
“你还欠我承诺没有兑现呢……先欠着,等你好了……”
被他抱得几乎难以动弹的青年呻.吟一声,满面飞红还未褪去,双手环抱着他劲瘦的腰,有些混沌的脑袋努力思考着。
‘欠什么了?……算了,他能这样想,也很好。’温书青心道。
对于自己的病情,他心里有数,他不是不想活了,如果能救治,一定会努力活下去,可是……
他抚了抚他的腰背,感到掌下的肌肉绷紧了,耳边绵密的吮吻更加大力。
过了好一会儿,顾渊终于彻底平静下来了。
“你是我的,”他说,“谁也带不走,阎王也一样。”
温书青笑了,心道,‘小孩子似的,说笑话。’
然后又有点儿想咳嗽,他已经有段时间没犯这咳嗽的毛病了。
顾渊起身为他倒水,看他喝完了似乎气顺了些,柔声道:“我去把那大夫叫来,先给你开些止痛的药。”
他总算发觉到,温书青一直忍着脏腑的疼痛,只是面上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罢了。
顾渊看着他,对上那双寒星似的眸子,心口一阵揪痛,恨自己,为什么才发现这状况?如果早些知道,就不该来这劳什子胶辽城,先带他去治病,调养身体,眼下,这里又冒出许多仇人,如何能静心疗伤?
“来得好。”温书青是这么说的,“不来,我怎么能遇见武夕红,又怎么能知道这样重要的线索?”
说这话时,他情绪已经平复,脸上因情潮涌动而泛起的红晕,尚有一丝残留,令他看起来更俊美,且易碎。
窗子开着透气,光线斜斜射进来,打在人身上,他的肌肤看来白得微微透光,有种似真似幻的感觉。
顾渊痴痴望着他,心里酸楚,又觉得很害怕,不由探手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紧扣,指尖触感传来,冰冰凉凉的,靠着这个,证明这个人不是他的幻觉。
他是真实存在的。
“我们先走,好不好?”他几乎是有些哀求的问:“先疗伤,等……”
“等不得了。”青年截断了他的话,语气很温柔,却很坚定。他看着顾渊流露出的无措神情,心口一跳一跳的,跟着钝痛。
但他等不了了。
走了,难保还能回来,更何况,如今左公常是众矢之的,说不好,哪一刻就叫别人抢了先——而那些盟军会留左公常不杀么?开什么玩笑。
他不止要跟那些人争先,还得跟自己争,争取在命数耗尽之前,能得偿所愿。
他也知道,自己这个选择,对顾渊来说,未免太过残忍,可是……
想到方才听见的,门外那些对话,温书青又咳了起来,垂着头,掩盖视线。
左公常必须得死,不过,死之前,还有些价值。
听见他的回答,顾渊也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