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阿兄,这不是消息滞后,而是那张‘网’出了问题。”褚沅坚定地摇了摇头,“它已经不能像之前那样运转了。只是我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洛北沉吟片刻:“若要你做最坏打算,最坏的可能性是什么?”
“有人发现了‘网’的存在,想要把我们一举歼灭。但这是不可能的,朝中的大部分人连听都没听过此事,就算听过的,也以为它已经随着女皇去世而消弭无形,除非……”褚沅似乎想起什么,用力扯了扯洛北衣袖,“阿兄,是相王!是相王!”
“相王李旦?他知道这张’网’的存在?”洛北问。
“他或许不知道这是个组织,但他一定恨毒了身处其中的人。”褚沅苦笑了一下,“阿兄,莫忘了,第一个替女皇行走民间,替她掌握这张情报网的女史,就是诬告相王谋反,害得窦妃、刘妃皆死无葬身之地的韦团儿啊。”
洛北终于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有这样的血海深仇,只要他抓到一点蛛丝马迹,就会穷追不舍。沅儿,当务之急,你是应当让这张网上的所有人都沉寂下来。”
褚沅点了点头:“我已经下了这样的命令。阿兄放心,我与他们其中的大部分人都是单线联络,只要我们停止活动,李旦是抓不住我们的。”
她说到这里,目光只盯着暮色中青海湖泛出的涟漪,像是入了迷。电光火石之间,洛北像是抓住了什么:“沅儿,窦妃与刘妃被害之时,你应当只有几岁吧?为什么你对此事如此念念不忘……”
就像用钝刀子割自己的血肉,她到底希望用这惨痛的回忆提醒自己什么呢?
“因为。”她苦笑了一声,彻底坐再地上,眼眸却望着不远处的青海湖,“本来应当与刘妃、窦妃同死在嘉豫殿中的人,是我啊……”
洛北瞪大双眼,几乎不能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近乎本能反应地要去安抚自己妹妹的情绪,却在指尖碰到她的后背时停了一瞬。
褚沅正在轻轻发抖。
“当时我与我同寝居的姐姐,皆是在嘉豫殿当值的宫女。她要在三天后请假出宫,回家看望生病的母亲,便同我换了班次。”
“就是那日,她听说是窦妃和刘妃进宫,还很高兴。她说皇嗣李旦的家人们素来出手大方,说不定能得到赏钱。可是下午她没能回来。”
“后来我才知道,窦妃、刘妃被人告发以巫蛊之术诅咒女皇,被当场赐死……为了让消息不流传出去,那一殿的宫人也没能活下来。”
她低下头,不再强迫自己盯着湖面:
“她们的尸首都被塞在大瓮里,沉进了湖中,只要水波流转,就没有人能发现。”
洛北的手在半空凝滞了一瞬,旋即如折翅的雁猛然收拢。他单膝跪地,将蜷缩成团的妹妹整个揽进怀中,臂膀硌得她发髻微散,却仍固执地收得更紧。
“不是你的错……”他轻声安慰道。
“不是我的错,那是谁的错?韦团儿吗?女皇吗?”褚沅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要推开他,“可是阿兄,我之后做了韦团儿的位置,也干过和她构陷相王差不多的事情——我等的职责所在,便是替女皇除去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但那些都过去了。”洛北固执地不肯放开她,“女皇之后又有两代君主,你也不是当年的褚女史了……如今你面对的是青海湖,不是宫中的太液池,肩上担着的不是女皇的命令,而是大唐的半壁江山……”
他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摇了摇头:“我不会安慰人,沅儿,你要哭就哭吧。哭出来会好受得多。不会有人看见的。”
褚沅果真如他所言,沉默无声地在他肩头流了一会儿眼泪。等情绪平静下来,她一边用手帕擦干泪花,一边不好意思地对洛北致歉:
“怎么说起这些事情了……我还以为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我很高兴你能对我说这些。”洛北摆了摆手,怕她为难,主动岔开了话题,“说回相王李旦,他在禁军中可没什么支持者。就算他真的想要当皇帝……他总得有些更行之有效的办法。”
褚沅想了想:“比如说,像他之前做的那样,趁着陛下病重,隔绝内外?”
洛北正想说他不会故技重施,忽而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擡起了透:“李旦不必亲自上阵,他还有一张牌可以打……”
“阿兄是说,李重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