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从这张脸上找出一丝犹豫、一丝挣扎。
但没有。
这张脸依旧俊美得令人屏息,却也冷硬得没有温度。
良久,晏邢天眼中的锐利慢慢褪去,化为一种更深沉的无奈。
他了解崔淮凛,这番话并非推脱,而是事实。
是横亘在淼淼痴恋与崔氏责任之间,无法逾越的天堑。
他终究没再说什么。
只是那最后落在崔淮凛身上的深深一眼,仿佛已洞悉所有未曾宣之于口的波澜与决绝。
殿内再次沉寂,熏香袅袅,无声缠绕着两个同样出色却心思各异的年轻男子。
一个玄衣如墨,一个白衣似雪,隔着一室花香与现实,相对无言。
待暮色四合,崔淮凛回到府中,临窗立于书房。
窗外一树桃花正盛,清冷花瓣偶尔随风落入室内,点在他白色衣襟上。
他手中握着一卷书,目光却不在字上。
眼前晃动的,仍是今日那双瞬间蓄满泪水、震惊又受伤的杏眼,圆润可爱的小脸霎时苍白。
他负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指节泛白。
太子那句“当真对她……没有丝毫男女之情?”,如同魔咒,在耳边反复回响。
男女之情?
崔淮凛唇角抿成冷硬的直线,眸色深沉。
他想起很多年前,那个穿小红袄、像圆滚滚福娃娃一样跌跌撞撞跟在他和太子身后。
奶声奶气喊“淮凛哥哥等等我”的小丫头。
想起她偷偷拿来御书房的蜜糖,用手帕包了。
踮脚塞给他,笑得眼睛弯弯,说“甜,给淮凛哥哥”。
想起她及笄时,在漫天烟火下,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
大胆又笨拙地拉住他的衣袖,说“淮凛哥哥,我及笄了”……
心脏某处像是被极细的针尖刺了一下,泛起清晰而陌生的酸胀。
但他很快压下这不该有的情绪。
他是清河崔氏的嫡长孙,未来的家族执掌者。
他的婚姻从来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事。
它关乎家族兴衰、朝堂平衡。
他需要的妻子,是能与他并肩承受风雨、掌管中馈、周旋于世家之间的贤内助。
是能为他生下优秀继承人的宗妇,而不是一个需要他时时刻刻捧在手心呵护、甚至可能因天真而拖累家族的娇娇女。
长宁公主很好,好得像一场不染尘埃的美梦。
但这深庭豪门,从来容不下太多天真。
他既然给不了她想要的,就不能给她任何虚无缥缈的希望。
今日之言虽伤她至深,但长痛不如短痛。
唯有让她彻底死心,对她、对崔家,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
窗外一阵风过,桃花纷落如雪。
崔淮凛下意识地伸手,一片冰凉柔软的花瓣落入掌心。
他凝视片刻,缓缓收拢手指。
再摊开时,花瓣已被揉碎,留下一点湿痕,和一丝若有似无的淡香。
一如某些被强行碾碎的情愫。
他面无表情地拂去掌心残瓣,转身回到书案前,重新拿起那卷冰冷的《氏族志》。
目光沉静,仿佛方才那片刻的失神从未发生。
唯有书房内弥漫的桃花香,久久未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