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阁老被软禁在宫中,绍桢没听薛汝霖的将查账之事也交给他,而是命人把阴账从户部书房直接搬进乾清宫,让纪映从票号上挑了十来个精通管账的伙计进宫,带着这些人亲自查账,清算之下,查出户部一共近六百万两的亏空。
田名奎被提进乾清宫问话。
他是内阁阁臣,东阁大学士,二品大员,这样的高官犯事,应该交给大理寺、都察院和刑部三司会审的,但是那样绍桢不可能亲临现场,只好跳过三司直接垂问。
田名奎还穿着二品文官的绯红锦鸡补服,头上的六梁冠已经卸下,花白的头发在大红官袍衬托下显得极为显眼,短短几日,原本红光满面的脸彻底失了光彩,总算是符合年纪了。
革员不上刑,绍桢依旧让人搬了椅子,依旧没有废话,坐在纱影屏风后简洁利落道:“五百九十一万五千六百两亏空,相当于大明快五年的赋税,这么多银子的去向,田阁老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田名奎长长的白眉狠狠一颤,眼神却依旧精亮,清晰道:“国库亏空,臣责无旁贷,可是连通仓的小小主事都敢欺上瞒下盗卖官粮,国库守兵如此之多,焉知没有此等罪行。臣忝列台阁,怎有闲暇理会这些小吏?账册上一笔笔都记得清楚,如今与国库实情不符,臣有罪,但先要向直管国库的官兵追责。”
“你的意思是,这些亏空都要怪那些人夹带银子出国库?”绍桢冷笑,“快六百万两白银,要夹带多少年?”
田名奎憋红了脸:“臣的话污秽,不敢脏了娘娘的耳朵。还请娘娘避让,由近人转告您。”
绍桢满腹狐疑,随手指了个小太监去听,等小太监支支吾吾地转告完,她气得拍案而起:“荒唐!”
据田名奎所说,库兵夹带官银早已有之,手段层出不穷,最有效的当数谷道藏银,使用特殊的松骨药,练习熟稔后,最多一次能塞一百两银子。市井富人盛行龙阳之风,这种药好寻得很。
除了谷道藏银,茶壶带银也极为广泛。库兵要搬运银子,带茶壶喝水也无可指摘,到了冬天茶水被冻住,他们便借此机会将银子藏在壶中,银子被水一起冻住,倾倒没问题,银子就被带了出去。不过这法子只能冬天用。
如此上欺下瞒、串通一气,经年累月下来,不知侵吞了多少库银。
绍桢一边让人去大理寺传令严查,一边在心里粗略估算了数目,沉声道:“就算按照田阁老所说,他们能做得这般小心,以至于东厂和锦衣卫都一无所知不能禀报皇上,想来库兵总不能全数参与其中。只有可能是经年的老吏,人数寥寥无几。就算他们当值的每天都往外夹带,也不可能偷走六百万两银子。”
“田阁老,”她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语气森然,“你现在如实回禀,我还能网开一面,等到库兵全部被清查完,详细数字出来,但凡对不上——你想想下场。”
田名奎浑身一颤,不敢抬头,鼻尖闻到的红粉甜香仿佛都带着森森杀意,他双肩陡然一垮,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勋贵借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