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迟了。凌寒的刀尖已触到棺盖。
青铜棺“嘭”地炸开，黑雾里伸出只利爪，是兵主的，指甲泛着乌青，直掏她心口的新生血肉——那里的伤口刚长好，还留着符咒剥落的浅疤，是她灵力最盛的地方。“这才是真正的阵眼！”兵主的吼声裹在黑雾里，“你的生魂最纯，正好填我的残魂！”
阿箬的银蝶群突然从记忆晶片里涌出来。是从那本《永初三年巫女手记》的晶片里飞的，蝶翅扑棱着，裹住兵主的利爪，光尘溅得四处都是。凌寒借着这一瞬，看见晶片上映出的关键画面——青铜棺底层刻着逆转阵符，符眼是空的，只嵌着半枚玉佩的印子，是合欢佩的形状！
“九黎！”凌寒的链镖突然射向穹顶，链尾缠着片晶片，“永初三年的合欢佩在哪？！”
顾九黎的虚影突然凝实了些。他挣断了手上的代码锁链，染血的右手猛地插进自己左胸——没见血，却从里面抓出个光团，是他的记忆核心，亮得像团小太阳。核心深处锁着半枚玉佩，是鸾鸟佩，玉上的鸾鸟翅膀缺了块，正是当年兵主玄甲胸口嵌的那块，后来玄甲受损，玉佩就不知所踪了。
“接住！”顾九黎把记忆核心往青铜棺底的逆转阵符掷去。兵主发了狠，利爪撕开道空间裂缝，想把核心吞进去。凌寒的陌刀往前一送，刀气劈进裂缝，在异空间里炸开冰原幻象——是八岁的祁连山，雪下得正软，她踮着脚，给比她高半个头的小兵主系鸾鸟佩，佩绳是她用头发编的，歪歪扭扭。男孩把半枚合欢佩塞进她掌心，佩是暖的，他的手也是暖的：“等我能控制煞气了，就不用再靠玄甲压着了，到时候给你造个家，院里种满土豆。”
记忆核心顺着幻象的风，精准嵌进了阵眼。青铜棺突然迸发金光，把黑雾全驱散了。阿箬的虚影从蝶群里显现出来，还是垂眸抚琴的模样，只是指尖多了道光。她指尖点在顾九黎的眉心，声音清冽：“将军...斩断锁魂链...”
凌寒的骨甲“唰”地覆上右臂。陌刀吸尽棺身的金光，刀身亮得像燃着的火，她举刀劈向锁链——可就在刀锋要触到锁链时，兵主的面容突然幻化成顾九黎的样子，连声音都学得一模一样：“杀了我，他也活不了。这锁链锁的是我的残魂，也是他的生魂，斩了锁链，他的识海会跟着崩。”
刀锋硬生生偏了偏，没斩中锁链，只斩落顾九黎半缕白发。白发飘在金光里，慢慢化了。
“犹豫了？”兵主趁机收紧锁链，锁链勒得更深，顾九黎的肋骨传来“咔嚓”的碎裂声。他却没喊疼，反而朝凌寒绽开个带血的微笑，嘴角的血沫往下掉：“还记得...你教基地的孩子们种土豆吗...”
实验室的黄昏突然漫了进来。不是图书馆的昏黄，是暖的金色，夕照透过百叶窗，在地上投下条纹路。基地学堂的画面浮在金光里：凌寒蹲在田埂上，握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的手，往土里播土豆种，女孩的手冻得红，她就把孩子的手揣进自己怀里暖；顾九黎站在旁边调试灌溉设备，眼镜滑到鼻尖也没顾上推，嘴里还念叨着“水温得再调高一摄氏度”；田埂那头，满身血污的墨七倚着栅栏笑，他胳膊上还缠着绷带，手里却捏着颗刚摘的番茄，朝孩子们晃了晃。
“这就是...你想守护的...”顾九黎咳着血沫，每咳一下，胸口就陷下去一块，“动手...别让我的牺牲...白费...”
阿箬的虚影突然扑过去，抱住了锁链。她的银发缠上兵主的利爪，银瞳亮得像雪地里的星，朝凌寒厉喝：“他当年自愿封闭意识海，才把兵主残魂锁在识海里！这些年他靠药物压着，早就快撑不住了——将军成全他！”
凌寒闭了闭眼。
陌刀斩落时没有声响。锁链断了，青铜棺也碎了，都化成光尘，往四周飘。顾九黎像断线的木偶，从穹顶往下坠。凌寒扑过去接住他，他的身躯轻得像片纸，触手冰凉，像祁连山巅冻了百年的雪。
现实世界的医疗舱里，红光突然刺目。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拉成了直线，平平的，没有起伏。血清导管里凝结出冰晶，把冰蓝的液体冻在了管里。凌寒徒手捏碎了医疗舱的舱门，金属碎片划破她的掌心，她却没觉疼，只是把顾九黎紧拥在怀。玄甲剥离后的心口疤痕贴着他的眉心，那处新生的血肉突然浮现金色的脉络——是暖的，正一点点往他眉心渗，是顾九黎最后渡给她的半道生魂。
窗外，战后的第一缕朝阳刺破了云层。
晨光漫进医疗舱，落在顾九黎脸上。他右眼的翳似乎淡了些，左眼残留的熔金色正慢慢沉淀，最后变成了温润的琥珀色，像极了当年他给孩子们讲课时，眼里映的夕照光。
凌寒低头，轻轻碰了碰他的眼睑。
“九黎，”她轻声说，“土豆该发芽了。”
怀里的人没动，只是唇角似乎微微弯了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