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凌寒痛得弯下腰,兵主的记忆洪流却在这时冲垮了她的意识——
是冰棺里的千年。他躺在寒玉床上,玄甲放在旁边的石台上,每一次血咒反噬发作,他都会攥着她留下的那半块玉佩,将反噬的力量往自己魂魄上引。她看见他咬着牙忍疼的样子,看见他指尖的血滴在玄甲上,将“护妻”的“护”字慢慢染成暗红;看见过了五百年,他把玄甲重新熔铸,在头盔内侧刻下“封魔”,那时他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又过了五百年,他最后一次抚摸甲胄,指尖颤抖着将“封魔”划掉,刻上“祭器”二字,那时他的魂魄已经淡得快要看不见了,却还对着甲胄笑:“晚晚,等找到你,就好了。”
“你才是...容器...”凌寒在神经索的撕扯中猛地惊醒,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掉。兵主真正要吞噬的从不是她,是这具能承受血咒反噬的铠甲!他要借铠甲的力量稳住魂魄,再用双生咒把她的魂魄拉进来,从此再也分不开。
控制室突然剧烈倾斜,操作台往一侧滑去,顾九黎死死扒着边缘才没掉下去。他看了眼控制屏上的倒计时——15分08秒,突然松开手,用身体卡住了断裂的操纵杆。岩浆的红光从操作台下方涌上来,映亮他枯骨般的右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数据...显示战甲需要宿主献祭才能完全启动...我来...”
兵主的虚影骤然膨胀,冰晶凝成的巨掌一把捏碎了控制台,顾九黎像片破布似的被甩出去,直直往岩浆池坠去。“顾九黎!”凌寒嘶吼着甩出链镖,镖头卷住他的脚踝,她正要往回拉,顾九黎却突然挣开了——他用没受伤的右手掰断了链镖的卡扣,眼神清明得很,甚至还对她摇了摇头。
“别...浪费时间...”他的声音很轻,却穿透了热浪。下坠的瞬间,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巧的手术刀,精准地割断了战甲背后的能源管。神经索的震颤猛地弱了下去,他望着凌寒,嘴唇动了动:“凌寒...毁掉头盔...”
神经索应声断裂,凌寒反手抽出陌刀,刀尖狠狠刺进头盔的眼缝。冰晶碎片迸溅开来,她在碎片的反光里,看见兵主最后的口型——他说“别哭”,像极了永初三年那个晚上,他替她擦去眼泪时的模样。
岩浆吞没顾九黎的刹那,通风管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振翅声。阿箬化身的银蝶群涌了进来,成千上万只,翅尖沾着微光,像落了一地的星子。它们飞过去,翅尖的光尘落在顾九黎身上,竟在赤红的浆液表面结成一座浮冰莲台。顾九黎仰卧在莲台上,胸口的血窟窿还在渗着冰晶,却突然抬起染血的左手,高高举起一块电子屏——
【岩浆引爆程序启动00:03:29】
数字鲜红得刺眼,每跳一下,都像敲在凌寒心上。
兵主的虚影在哀鸣中慢慢消散,冰晶碎片落在地上,很快化成水。凌寒身上的玄甲却突然变得沉重如岳,锁链拖着她往岩浆池坠去,像是要把她拉去陪兵主。银蝶群涌过来,托住她的战靴,她低头时,看见冰莲中的顾九黎露出了微笑,右手在胸前缓缓画出一个符咒——那是逆转血煞阵的终符,纹路是反的,却正好和第一卷青铜棺上,她亲手临摹过的起手符对上了。
那时她还笑说这符咒画得奇怪,顾九黎蹲在旁边看,指尖点着棺木上的纹路:“说不定是留着救命的。”原来他早就记在了心里。
“数据...有效...”顾九黎的唇语消散在热浪里。岩浆吞没冰莲的前一秒,一只银蝶衔着半块碎裂的镜片飞过来,落在凌寒掌心。镜片上粘着根细试管,标签已经被血染红了,却还能看清“血清原型”四个字——是墨七一直要的那个,能解血咒的原型。
控制室彻底崩塌,钢梁砸下来,溅起滚烫的岩浆。凌寒被气浪掀飞,玄甲裹着她撞穿岩壁,碎石擦过甲胄,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她跌进地下河时,冰冷的河水瞬间漫过头顶,战甲缝隙里突然游出青铜色的神经索,它们像饥饿的蛇,贪婪地扎进水中变异怪鱼的颅骨,那些怪鱼抽搐着沉下去,河水很快染上了墨色。
凌寒挣扎着浮出水面,抹掉脸上的水。头盔还戴在头上,她抬手摸了摸内侧,“祭器”二字正淌下血泪,温热的,像真的血。掌心的镜片反射着微弱的光,试管里的血清还在,顾九黎的血沾在镜片边缘,和永初三年那杯合卺酒的颜色,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远处,岩浆喷发的轰鸣声震得大地都在抖,可地下河却静得很。银蝶群落在她的肩甲上,翅尖的光尘缓缓飘落,像是在替谁守着这最后一点希望。凌寒握紧了掌心的试管,望着漆黑的河道尽头,慢慢站直了身子。
还有时间。她得活下去,带着顾九黎留下的血清,带着兵主没说完的话,走到尽头去看看——看看这千年的羁绊,到底该怎么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