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疙瘩是什么?”
金宝转头看着她道,“要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他在虚山的手札里看过,三百多年前是许凌青带着一众捉妖师灭了傀儡门。
许凌青看着海面没有说话,金宝以为她不回答了的时候,她平静道:
“历史都为活下来的人所书写,在虚山或者九幽台,包括其他宗门的记载里,我灭傀儡门是替天行道伸张正义,但其实不是。”
“傀儡门中,的确不乏恶毒之人,但也有良善之辈,但我带人去屠宗时,全宗上下,我没有放过一个活口。”
“那天晚上,所有捉妖师都是遇人就杀,根本不在乎这个人是个好人还是恶人。”
金宝越听越皱眉。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傀儡门有一种术法,让所有人都心惊胆战,风声鹤唳。”
许凌青走后,金宝一个人坐在礁石上。
他垂眼看着旁边蹲在沙滩上的何罗鱼。
“你早知道了?”
何罗鱼顿了一瞬,才道:“我也只是猜测。”
猜测。
“要真的只是猜测的话,你怎么不敢反驳她,还帮着她绑我。”
许凌青说,傀儡门有一种术法,能召唤亡灵。
修炼这种术法的人,身上不会有灵力的痕迹,肉身也如同凡人一样脆弱。
他们的修炼在于心性,在于把灵力寄托在召唤的亡灵身上。
世间死的渡劫期老祖何其之多,若是都被他们召唤而不入轮回,傀儡门的实力会凌驾于所有宗门之上。
潜心修炼一直被奉为正道,若是人人都想召唤亡灵欺凌他人,世间的规则便要变了。
难怪许凌青会不惜杀死一些无辜之人也要断绝这种术法流传下来。
*
金宝将变小了的何罗鱼塞进怀里,刚要离开海边,余光便瞥见了一个穿着绸衣的男子,他身上的绸衣在夕阳下流淌着一片金光。
金宝脚步一转,抬脚走到他面前。
“鹿族长?”
鹿良温和道:“溪亭小公子。”
金宝想起刚刚离开没多久的许凌青,眨了一下眼睛。
“鹿族长来这儿做什么?”
“寻人。溪亭小公子算是她的后辈,她若是在这儿,你应该已经见过她了。”
金宝舔了舔的嘴唇,“你都说我是她的后辈了,要是真见过,也不可能告诉你。”
鹿良温和一笑,“我知道。”
他道:“溪亭小公子可是为了海匪之事而来?”
金宝刚要说话,鹿良又道:
“那海匪身上的灵力可是十分浑浊?”
金宝不说话了,上下打量着鹿良。
鹿良笑道:“你不必如此看我,我来这儿找她,自然是做了十足的准备,也得了九幽台掌门的认可。”
敢情是帝锦师叔把她卖了。
“鹿族长给了帝锦师叔什么好处?”
他是知道帝锦师叔那人的,无利不起早,要是没有捞到好处,不可能插手许凌青和鹿良之间的事。
“我给他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给你什么。”
金宝顿时好奇道:
“你能给我什么?”
“我能助你上岛,还能助你驱散岛上的恶灵。”
金宝很是心动,但是理智还是让他多问一嘴:
“你先说你的法子,我再犹豫要不要帮你找她。”
*
柳州城内。
皮肤有些黝黑的小姑娘怀里抱着柴火往厨房走,她刚放下柴火,小院子的门便被敲响了。
这种深巷里的小院子,挨家挨户,一家有风吹草动,邻家都能听见。
她还没有来得及去开门,便听见隔壁的门打开了。
“陈姑娘,这是你那日借给我的伞。”
阿花的父亲姓陈,来了柳州之后,人人都喊她陈姑娘。
山月打开门,看着阿花接过那青襟书生的伞后羞涩一笑。
舌尖顶着腮,山月靠在门上,声音有些发凉道:
“梁公子既然是书生,就该识礼,借了你伞,那你将伞放在门口便是,何须专门守在门口,等着我姐姐敲门后又打开门与她相见。”
山月走过去,拿过阿花手里的伞。
“这知道的说梁公子知恩图报,一点小恩都记挂在心里,不知道还以为梁公子故意坏我家姐姐的名节。”
“我没有。”
梁公子有些心急,连忙摆着手道:“我只是想要还陈姑娘的伞,没有别的意思,若是我做错了,我自该给陈姑娘赔罪。”
他合起双手,诚惶诚恐地给阿花鞠躬。
阿花看向山月,皱着眉和她比划了什么。
山月沉默片刻,没有说话。
阿花急了,扯过她的袖子,又快速和她比划着什么。
山月舌尖舔着牙尖,看着面前百无一用的书生,木着脸道:
“方才是我着急说错了话,梁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梁公子连忙摆手。
“不不不,陈二姑娘说得有道理,此次是我想的不够周全。书中有云,三思而后行,梁某鲁莽,险些坏了陈姑娘的名节,我在这里给陈姑娘赔个不是。”
阿花摇头,比划了几个动作之后又扯过山月的袖子,让她给她翻译。
山月脸色更木。
“我姐姐说不是你的错,是她主动把伞借给你的。”
她嘴里这般说着,面上的表情却是——本来就是你的错。
进了小院子,阿花关上门,转身对着山月比划。
—梁公子不是坏人,你不要老是针对他。
山月不说话,阿花便接着比划。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身体有缺,不能说话,他日后是要考举人的,良配绝非我这样的人。
山月皱着眉。
“不该是你配不上他,是他配不上你。那人小心眼又小气,方才故意惹你让我给他道歉,此等心机,我多见女儿家使坏,却未曾见过男人如此小家子气。”
“你合该不要与他过多来往,日后他要是见你,多于你说两句话,我定然要将洗菜水泼他脸上。”
山月素来沉闷寡言,这般孩子气的模样,惹得阿花笑了又笑。
自从凉州离开,来到柳州,另外两个姑娘比阿花多一门纺织的手艺,去了布坊当女工。
她不会纺织,但是会绣花,也找了一个绣坊做女工,只是她带着山月,不能住在绣坊里,只能在偏僻的小巷子租赁一个很小的院子。
她和山月两个人住,倒也还算惬意充实。
夜里,两个人睡在床上,睡在里侧的山月突然睁开了眼睛,她坐起身,扶着胸口,冷汗沁透了衣裳。
她抬起手,接着透过门窗的一丝月光,看见了手腕上游走了一缕黑色丝线。
千夜岛出事了。
阿叔还在岛上。
她娘的身体也还在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