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小椿生回来了。”
穿着白衣,白衣裳勾勒着金色云纹的妇人身后跟着不少黑衣侍卫,她站在路边,瞧了一眼李椿生手里的竹篮。
“摘了这么多梨花,这得酿多少酒?”
李椿生站在原地,“祖母要去何处?”
“去凉州,听说那边刚从水底捞了千年沉香木,我过去瞧瞧,要是真是千年沉香,我便拿回来给小椿生雕张床。”
用千年沉香雕床?
那这棵千年沉香得最大?
李今看着溪亭央忱,心里很是惊讶,据她所知,史上最大的沉香木也只是雕了一个枕头,许多人都是用沉香木雕佛身的。
“小郡主,你不是回去了么?今日怎得和小椿生混在一起了?”
溪亭央忱对这个小姑娘很有印象,这个小姑娘刚来的时候,她便派人查了她的身世。
她素来不爱与人族皇室打交道,本来是赶走她的,但奈何李杳暗地里出面,让她给小姑娘寻个靠谱的师父。
“回夫人,她是过来寻问属下铁甲船的事宜。”
李今的师父曲白站在溪亭央忱后面,低声道:
“属下要一路护送夫人去凉州,不知可否让小少主为她解惑?”
李今猛地抬起眼看向曲白,连李椿生都转头看向他。
溪亭央忱看了一眼李今,又看向旁边站着的李椿生,眼看着她眉头越皱越深,李今本以为她要拒绝,不曾想她下一瞬间就点点头。
“如此也好,小椿生在寺庙里也没有几个玩伴,你和这小郡主是同龄人,想来能相处得来。”
李今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在整个皇室都不能得罪的溪亭央忱面前,她没什么拒绝的权力。
能拒绝的人偏偏一声不吭。
直到溪亭央忱走了,李今才缓缓抬眼看向李椿生。
李椿生拎着篮子便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傻在原地的李今。
“愣在那儿做什么?”
李今小跑着跟上,扭头低声道:
“我不会打扰你的。”
面前的少年郎毫无预兆地停下,李今在快要一头撞上去的时候紧急刹住,她刚摇晃着站稳,李椿生便回头看向她。
“随便你。”
李今站在原地,看着走得飞快的少年郎。
总感觉他又生气了。
她其实并没有多少时间能陪李椿生耗,她来的时候和皇叔立了军令状,两个月之内必须拿着铁甲船的草图回去。
但是能给她解惑的曲白走了,她只能靠自己摸索了。
她现在回去,还能研究研究草图,但李今不敢,她怕李椿生生气,只能窝囊地跟上去。
大片的竹林里有一座酷似法雨寺后山的小院,无论是院门还是竹屋,都和法雨寺的一模一样。
李今看着坐在院子用灵力淘洗梨花的李椿生。
“这儿的院子和你以前住的院子一模一样。”
她以为是李椿生住惯了这院子,所以修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但其实这院子是溪亭央忱怕他回来之后不适应,找人特地给他修的。
他没有和李今解释,只是安静地用灵力洗着梨花。
看起来似乎还在生气。
李今不知道他在气什么,她站在院子门口,沉默了良久。
“我是不是又惹你不高兴了?”
她以前在法雨寺后院的时候,他就老是生气。
她浇花,他嫌弃她中午浇水,会给他的花浇死。
她扫地,他说灰尘大。
她洗碗,他说洗碗声音大。
她要是洗衣服,他又会嫌弃她碰了他的衣服。
李椿生不是一个好伺候的主子,她也不是一个十分会伺候人的丫鬟。
院子里的少年郎抬眼看着她。
他定定地看着她,李今却又避开他的视线。
“我不会酿酒,应当帮不上你什么忙,我先走了。”
李今几乎是逃窜着离开竹林的。
她是凡人,是郡主,怎么看,和他都是陌路。
*
那日过后,李今便安安心心地待在自己的小房子里,整日沉迷于画图。
她靠着人族的机关术才取得皇叔的青睐,是这一份青睐让她替自己的家人报仇,但是这份青睐也很沉重,会让她身不由己。
眼看两月之期将至,李今站在竹林外,迟迟不敢进去。
竹院内,鎏朱站在桌子上,看着书案后的墨衣少年郎。
“她都在外边儿站好久了。”
他没有反应,只是低头抄写着经书。
自从老和尚仙逝,他每次抄经书,心境都会平静下来。
半刻钟之后,竹林里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鎏朱踢了踢爪子,看着书案后佯装平静的人,有些同情他。
他素来不爱修行,直至今日,修为停在元婴初期迟迟不长,所以听不出这脚步声是个成年男人的脚步声。
“小公子。”
曲牧站在门口,呲着两排大牙。
他恍然不觉少年的不悦,一脸高兴地晃了晃手里的包裹。
“我听说小公子来溪亭府后一个月都没有吃东西,我特意从地蓝带来了糕点,是你霜霜姨亲手做的。”
椿生放下手里的笔,抬起眼皮子看向他。
“我已辟谷,早就不需要再吃东西。”
他看向包裹,“霜霜姨做的糕点牧叔自己都不愿意吃,何必来为难我?”
曲牧笑了笑,“话不是这般说……”
和他随便唠了两句之后,他才道:
“你与竹林外那小姑娘是何关系?”
“没关系。”
曲牧扑哧一笑,李椿生顿时抬眼看他。
“你笑什么?”
“还真被那小姑娘说中了。”
比起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小姑娘,他定然是站在李椿生身边的,所以他和盘托出:
“那小姑娘让我问你与他之间的关系,若你说没关系,那便不必再说别的。”
“可若是你说认识,亦或者说朋友,那她便托我跟你道一声别。”
道别。
她又要走了。
“她自己为何不来见我?”
“这谁知道,可能是时间很紧,亦或者说不出口。”
她站在竹林徘徊半个时辰,可见不是时间紧。
曲牧坐在他面前,看着他尚且还稚嫩的脸。
“要是你想见她,现在去追,还追得上,她是个凡人,只能骑马和坐马车,追她很快也很轻易。”
刚刚十七岁的少年郎抬眼看向他,黑色的眼珠里沉寂着一丝情绪。
曲牧看着他,“我与你霜姨没有自己的孩子,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看着,尤其是你霜姨,你叫她一声干娘,她便恨不得把天上的太阳都掏下来给你。”
“牧叔想说什么?”
曲牧清咳了一声,“我想说,你要是真的喜欢她的话,别说她是郡主,就是那人皇,我和霜姨也给你绑来送到床上。”
“咱地蓝城和溪亭府,何惧一个小小的人皇。”
“我不喜欢她。”
他站起身,甩了一下袖子之后,拎起窗边的水壶,去院子里浇花。
曲牧一手摸着下巴,转头看向木桌上用小金珠按摩爪子的凤凰。
“他真不喜欢?”
鎏朱淡定道:“嘴硬罢了。”
它道:“凡人寿命几十载,那姑娘耗不起,他再嘴硬下去,日后就能给那小姑娘哭坟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