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李今跪在沙地里的膝盖,“皇族的郡主就这般没有骨气?”
“为救子民,尊严何其轻微。”
李今低着头哑声道。
她头发上的珠钗步摇早已经不见了,头发凌乱地散在额前,深红色的血块黏在脸上,看起来好不落魄。
尤其是她的衣服,在尘暴里被尖锐之物划破了口子,东一道西一道的裸露着皮肤。
“我无意救人,也不喜欢麻烦,这儿的事我会传信给地蓝城,不过一刻钟,地蓝城便会派人前来。”
他站起身,“我要前往两峡谷,不去地蓝城,这儿离地蓝城不远,西行二十里,便能看见城门。”
李今抬眼看着他,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多谢仙师赠水之恩。”
玄衣少年看着她,在旁边的残垣断壁上放下了一个瓷瓶。
“这药能保你不死在去地蓝城的路上。”
李椿生走后,李今缓缓扶着旁边快要被黄沙掩埋的土墙站起身。
她拿起水袋,又走到李椿生放下的瓷瓶之前,她拿起瓷瓶,玉石做的瓷瓶入手一片凉润。
有点像他。
淡漠得不近人情。
李今拿着瓷瓶,朝着西边走去。
平整却又连绵起伏的大漠里,踉跄的她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
凤凰立在他肩头,挥了挥自己的翅膀。
“用传送阵送她过去不过眨眼的功夫,可惜她遇见的是一个吝啬的小气鬼,连传送阵都不愿意为她用。”
少年的眼神淡漠,“我与她非亲非故,为何要为她耗费灵力?”
他转身,朝着两峡谷的方向走去。
“非亲非故的,你为啥要给她水和丹药?补元丹也很贵的,平时你那些师兄找你要你都不给,为何要给她?”
“师兄们都是元婴期以上的捉妖师,早就辟谷,加上元阳之身,气本就足,根本用不上补元丹,他们来找我拿补元丹大多都是为了拿出去和其他宗门的弟子交换东西。”
如果是大头师兄,拿出去卖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那些师兄,要是去星师兄在寺的时候还能安分一些,若是去星师兄有事出门,那法雨寺真的要吵翻了天。
两峡谷。
一身破布烂衫的溪亭安手里拿着酒壶,头上带着竹编的斗笠,嘴里叼着已经干枯的野草,斜躺在两峡谷的山顶上。
黑衣少年落到地面的时候,他稍微坐直身子,伸了伸懒腰。
“这和我们约好的时辰晚了两个时辰,你干嘛去了?”
他站起身,随意扯了扯皱巴巴的衣服,一只手搭在李椿生的肩膀上。
“莫不是今年我没去法雨寺接你,你生气故意让我等?”
李椿生看着他没个正形的样子。
“没有,路上随手救了一个人。”
“你还有救人的时候呢,佛门终于把你感化了?”
金宝揽着他的肩膀,朝着地蓝城的方向走去。
“你说,我要不要换一身衣服去见阿爹阿娘,这身衣服怪埋汰的。”
“随你。”
“那你借我一身衣服。”
椿生停下,抬眼看向他。
“你在外面混得这般落魄?连一身衣服都买不起?”
“我的银子都给济善院了,法衣也卖了,反正那些法衣我也不爱穿。”
椿生闻言,“就你这般好心。”
溪亭安从小就是一个烂好人。
*
他俩到地蓝城的时候,天已经快要亮了。
穿着白衣服的男人用一根玉簪半挽着头发,坐在书案前,眼皮都不抬一下道:
“回来了。”
“爹,多少有点敷衍了,你好歹抬头看我一眼呢。”
金宝凑到他面前,拿过一旁的糕点咬了一口。
“娘呢?”
“人族皇室来使,路上偶遇尘暴,一行人不知所踪,她去救人了。”
溪亭陟抬头看向坐在椅子里喝茶的李椿生,“你既然知道那些人需要救,为何不去救他们?”
李椿生淡淡道,“那些人和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救?”
“那姑娘也和你非亲非故。”
书案后的溪亭陟道,“曲牧在城外偶遇她,已经将她带进城了。那姑娘托曲牧与你说一声谢谢。”
坐在椅子里的黑衣少年一顿,缓缓抬起眼皮看向溪亭陟。
她认出他了?
还查过他的身世。
驿站内,李今脱下衣服,露出光裸的后背,光洁皙白的后背处已经一片血肉模糊。
她咬着白帕,身后的侍女小心翼翼给她上着药。
“若非随行的医修和丹药都不知所踪,郡主也不必受这份苦了。”
这些年,捉妖师之间的丹药也会流通到皇室,有些名贵的丹药,只要吃一颗,就就算再重的伤也会恢复如初。
“郡主,咱们是来与地蓝城主商议大事的,何不去找城主要一瓶丹药。人人都说地蓝城主是世间唯一的化神期捉妖师,想来不会吝啬一瓶丹药。”
擦完药后,李今拿下嘴里的帕子,一旁的侍女赶紧上前给她擦着薄汗。
她脸色苍白,嘴唇却已经死死咬过而泛着殷红。
“既为商议公事,又何须为了私事行乞讨之事。”
李杳坐在屋顶上,晃了晃手里的酒壶。
六年不见,这姑娘倒是和以前一样有骨气。
但除了一身傲骨,也没别的东西了。
她站起身,在驿站周围布下了一个结界之后才离开。
刚回到城主府,便看见了双手放在脑后,一副悠闲模样走路的金宝。
他身上穿着一套白色的衣服,李杳一眼就认出,那是银宝的衣服,虽然没有穿过几次,但那袖子绣着银竹,不是金宝常用的纹路。
金宝看见她,顿时凑上来。
“阿娘,你去人族驿站了?”
李杳“嗯”了一声,金宝道:“那姑娘是何模样?又是何种性子?”
“哪个姑娘?”
“就他救下的那姑娘,我都听阿爹说了,来使一百多人,他只救了那个姑娘。”
金宝道,“我刚刚问过他,十句话问不出一个字,阿娘,你说,为啥要救那姑娘?那姑娘有钱?”
李杳看了他一眼,随手折了院子里的一朵花插在他耳边。
“我觉得他喜欢人家。”
不顾金宝诧异的神情和瞪圆的眼睛,李杳转身朝着房间走去,她还得去跟溪亭陟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