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她不想活着,早已经在家中自尽了,又何必受她娘打压这么多年。
道士笑了一声,抚着自己长长的胡须。
“我也不愿意这样对你,但你是阴时女。”
银宝闻言,好奇地看向一旁的溪亭陟。
“什么是阴时女?”
“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现的女子,这个时辰出生的女子,因为阴气太重的缘故,大多短命而命苦,也因此更容易产生怨气。”
溪亭陟看着陈娘子身下的三个杯子,“许多捉妖师会用阴时女的血画符或者锻造兵器,可以克制阳气过重的妖物,也能召唤怨气,都是一些邪修的法子。”
从始至终,都没有恶灵,只有贪欲。
陈娘子看着道士,字字泣血。
“你骗我,我弟弟他根本就不是恶灵!”
道士看着她,“你越恨才越好,越恨血里的怨气便浓稠。”
李杳抬手一挥击散幻影,剩下的无非就是复仇和杀戮,无需让血腥遮住金宝的的眼睛。
她上前揉了揉金宝的头发。
“被吓到了?”
金宝脸色发白,转身抱着她的腰埋着头不说话。
李杳低声道:“人性本就如此,无需内疚,也无需怜悯。”
金宝扭头看向溪亭陟,“那个凡人小女孩,阿爹本可以救下他的。”
这个客栈,本来不该死那么多人的。
李杳抬眼看向溪亭陟,溪亭陟淡淡道:
“我的确一开始便可以带所有人出去,这客栈本不必死人。”
金宝看着他,他虽然不说,但是李杳也看出了他眼里的不赞同和几分埋怨。
他在埋怨溪亭陟没有救那些人。
李杳垂眼看着金宝,沉默良久。
“他不能救。”
金宝抬头看着她,“为何?”
“他是不死树化身,生死已经超脱天道,他若是救人,那些人便会背负他的因果。”
溪亭陟的因果,寻常人根本承受不住。
“万事万物素有因果,你在天道之内,可以力所能及的救人,你看不穿那些人的机缘与气运,所以拼尽全力想要那些人活着。”
“但那些人在你爹眼里,生死早已经注定。”
下山的时候,金宝一路上都沉默。
李杳跟在身后,看了一眼金宝的背影,又转眼溪亭陟。
“或许在地蓝的时候,我就不应该答应他。”
溪亭陟笑了一下,“他总要长大的,老是困在地蓝和玉山也不利于他日后渡劫。”
银宝怀里抱着挽月剑,跟在金宝旁边。
“阿娘分明都跟你解释了,你何必与阿爹置气?”
金宝不吭声。
银宝走在他旁边,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
“阿爹又不会害你。”
金宝转头看向他,“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和曲谙叔叔说的不一样。”
金宝道,曲谙叔叔分明跟他说的是他爹是个救死扶伤,行侠仗义的捉妖师,不是在客栈看书下棋,压根不关心人命的堕妖。
银宝凉凉道,“所以呢?你要跟他断绝父子之情?你可真没良心。”
“我没有这样说!”金宝顿时着急道,“我只是说阿爹……”
他话音刚落,余光便瞥见溪亭陟身形一晃,旁边的李杳连忙扶着他。
“你怎么了?”
李杳顿时蹙眉。
“无事,杀了一个人,被天道反噬了。”
如同李杳所说,他此次复生,性命便不在天道轮回之中,贸然干涉他人的因果命运会受到天道反噬。
金宝连忙跑过去,“阿爹怎么了?”
李杳看着他,“无事,他杀了一个人,应当是受了一些伤,寻个地方我替他运功疗伤,便可无碍。”
金宝傻眼,傻愣愣地跟在李杳身后,看着被李杳扶着的溪亭陟。
杀人?
是林子那个黑衣服的捉妖师?
银宝在他旁边,说出他的心声。
“要是你不跑出去,阿爹本来可以不杀那个人。不过也没办法,阿爹和阿娘素来宠着你,你连累阿爹受伤,阿娘也不会怪你的。”
银宝看着金宝,把怀里的挽月剑塞到他手里。
“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想,阿爹跟着我们出来历练,肯定也就猜到了会有这样的结局,他本来就做好了替你收拾烂摊子的准备。”
金宝抱着挽月剑,抬眼看向银宝。
“非要我心口上扎上这两刀吗?”
“不扎的话,你怎么知道你错了?”
银宝看着他,“你去给阿爹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你日后还是阿爹的好大儿,他以后也还是会给收拾烂摊子的。”
*
客栈里,银宝敲响了李杳和溪亭陟的房门。
李杳起身,打开门,看着门外的银宝。
“有事?”
银宝直言道,“溪亭安让我找个借口把你带出去,他要单独给阿爹道歉。”
李杳忍俊不禁,“他是不是让你不要告诉我?”
银宝点头,“他越大脸皮越薄,小时候还能在阿爹怀里撒谎,长大了连句道歉都说不出口了。”
李杳看了一眼房间里盘坐的溪亭陟,抬脚跟着银宝出去。
“他要是没做错事,别说撒娇,就是撒泼也敢。”
金宝打小就这样,做错了事便会比寻常人更心虚,更内疚。
银宝点头,“他之前还变成小娃娃要阿爹抱。”
李杳垂眼看着他,“你可要学变成小娃娃的法术?”
银宝思考了一会儿,点头。
“阿爹说娘会一种炸骨头的咒术,我也想学。”
“这么阴险的术法,学来做什么?”
“那阿娘以前为何要学?”
李杳一时间没有说话,银宝便道:
“我觉得术法这种东西,多多益善。”
李杳笑了笑,“我以前是喜欢炸骨头。”
喜欢听骨头碎裂的声音。
杀戮在她心里埋了种子,越是阴险的术法她学得越快。
银宝视线一转,霎时间没有说话。
他也听骨头碎裂的声音,很清脆,比爆竹的声音好听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