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藏在莲叶之后,忽然耳尖一动,缓缓抬起头,看着穿着一身蓝裙的女人站在木桥之上,她身上的银饰在阳光上熠熠生光,亮得只晃金宝的眼睛。
“外祖母。”
许亚站在旁边,莲叶过腰,寒风猛烈地吹过,扬起一片又一片的荷叶,她垂眼看着像是要被风折断了的莲叶。
坐在木桥上的金宝身边忽然缠绕着几缕银丝,他缓缓飞到空中,飞到许亚面前。
金宝一脸懵懂地看着他,疑惑道:“外祖母?”
许亚抬起手,冰凉的手指放在他脸上。
“你喜欢那双有铃铛的鞋吗?”
金宝迟疑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又摇摇头。
“不喜欢,那是月姑姑的。”
阿爹和他说过,不能拿别人的东西。
“你阿娘以前也是这般说的。”
许亚放下他,将他落到木桥上站着,“去最高那座木楼见你阿娘,要是晚了,就见不到了。”
金宝闻言,眼睛微亮。
“阿娘回来了?”
他连忙朝着最高木楼的跑去,许亚站在莲叶中,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蜿蜒木桥之后,她抬起手,看着掌心处的纹路如同沟壑一样像皮肉深处凹陷。
若是没有蛊,她应该如同李玉山一样老去。
只是时间太久了,蛊也维持不了她的容颜了。
*
许亚静坐在祠堂里,第一个人等来的人不是李杳,而是许凌青。
许凌青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身前密密麻麻的灵牌,掀起破破烂烂的裙子,跪在许亚旁边。
她朝着灵牌嗑了三个头之后,才对着旁边的许亚道:
“本来一个月之前就应该来见你,只是修复传送阵花了一点时间,耽搁了。”
她其实也直接来虚山,但是她过来的话,还没到许亚面前,就会被山外的捉妖师拦下。
许亚睁开眼睛,转头看着许凌青,看着她这张完全陌生的脸,想笑,但是她又想不出来。
她只能僵硬地扯着嘴角,“我等了你三百年。”
许凌青沉默,“你本可以当我死了。”
“你以为我不想吗!”许亚看着她,突然歇斯底里,她看着许凌青的眼神不像在看姐姐,反而像是看仇人。
“我每一次看见你的尸体,看见你化作血脓的模样,都差点疯掉。”
她站起身,像是无法站直身体,佝偻着腰,一边恨得极致,一边又心痛到无法出声。
她看着许凌青,像是要把许凌青的模样刻在骨子里。
“我费劲一切心思替你报仇,费劲了一切重组虚山,阿姐,我等着你啊,我等了你三百年!”
“可是你呢,你明明还活着,却不愿意来见我。”
许亚眼眶红得似要滴血,里面的恨意犹如实质,朝着许凌青倾泄。
许凌青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
“晚虞和无澜答应了会替我照顾你,我原以为你会像九幽台普通弟子那样平凡又安乐。”
她未曾想过许亚会死守着虚山的功法不放,对她而言,功法传承都只是身外之物,但这些身外之物,最终像是莫大的责任,压在了许亚身上。
许凌青甚至无法想,当年才十几岁的病弱小丫头是怎么守住虚山的功法,又是怎么将虚山重建成如今这般模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