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趁虚而入附在你的心火之上。”云慕凡的手突然变得透明,“姐姐你看到我横尸眼前,嗔怒暴涨点燃心火,以此来操控你的心神!”
那声音见已无法操控云慕仙的心神,暴烈地嘶吼:“杀了他!你看他的魂灯就要灭了!”
话音未落,云慕仙的神识中突然浮现出一盏魂灯。灯芯细如游丝,火苗在风中摇摇欲坠,正是云慕凡的本命灯。云慕仙的心脏像被紧紧攥住,眼泪不受控地砸在他手背:“慕凡,姐姐不能……不能看着你魂灯熄灭……”
“那就替我把它点亮。”云慕凡的身影开始虚化,声音却愈发清晰,“姐姐,你手里的不是剑,是灯芯。”
云慕仙的手腕突然一沉。剑尖没入云慕凡咽喉的刹那,她听见自己发出破碎的呜咽。他的头颅滚落在地,颈间的“血”如泉涌,却在接触到她眼泪的瞬间,化作漫天青金色的竹露,那根本不是血,是照心竹为她洗去幻象的灵露。
“慕凡?”她颤抖着捧起他的头颅。他的眼睛仍未闭合,眼底的清泉还在流淌,没有黑雾,只有他们开心相处时的那片晴空。
“慕凡,你没死对不对?”
“我在这儿。”云慕凡的魂识从她掌心升起,像一团暖雾,轻轻裹住她的手腕,“姐姐,你刚才割下的是照心竹在你心里种下的‘火种’。”
云慕仙这才发现,阶面的血色不知何时褪尽。照心竹的叶片上正映着她方才的模样,披头散发,眼中的暴戾与幻境之中演武场上的自己如出一辙。而在她脚边,躺着一团黑雾,正发出不甘的嘶鸣,逐渐消散。
“原来……那黑雾是我心中的嗔怒幻化?”她望着消散的黑雾,声音还在发颤。
“它诱你入幻境,附在你对‘失去’的执念上。”云慕凡的魂识飘到她面前,眉眼仍是记忆里的清俊,“姐姐总说要护着我,可你忘了我也想护着你,即使是死在你的剑下,我亦不会怪你,万不可因此而动怒。”
云慕仙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他魂识上,像雨打在春水上:“是姐姐没本事,连自己的心魔都斩不断……”
“姐姐的剑,从来不是用来斩心魔的。”云慕凡的魂识轻轻拂过她的发顶,“是用来守住心里最珍贵的东西,比如‘姐姐’这个称呼,比如所爱的家人,比如……我送给你的珍珠。”
云慕仙小心翼翼地举着嫩绿的竹叶,竹叶上的露珠折射着青金色的光:“慕凡的魂灯亮了!”
云慕凡的本命灯在识海中熊熊燃烧,火苗是云慕仙最熟悉的暖金色,比任何时候都明亮。这个时候云慕仙突然明白,方才云慕凡的死亡不过是照心竹的试炼,它要她在最绝望的时刻,点燃她心中的怒火。但照心竹低估了云慕凡在云慕仙心中的分量,关键时刻云慕仙守住了清明,心中的云慕凡不会因此而愤恨,反而会给她燃烧的心送去一股清泉。
“慕凡。”云慕仙将云慕凡的头颅轻轻放回颈间,“姐姐以后不做北荒域的圣女了,拯救苍生的责任我担不起,我只知道,即使你入了魔,我能护着你消除魔念,自然也能救了天下苍生。”
云慕凡的身体重新凝实。他摸了摸颈间的淡红印记,笑得眉眼弯弯:“姐姐说什么傻话?你是北荒域的圣女,也是我的姐姐,这两样,从来都不冲突。”
当最后一丝雾气从阶面散去,云慕仙发现照心竹的叶片上,正映着她心中最珍贵的画面,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原来是照心竹侵入她记忆深处衍生的幻象。
青峰望着幻境里飘雪的破庙,血腥味在齿间蔓延,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呜咽,天空中飘落的每一片雪花都扎进他的眼。
养母跪在雪地里,干瘪瘦小的身体裹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衫,显得异常宽大,不仅挡不住风雪中的寒,更挡不住人心的恶。她的竹篮被纨绔少年的恶犬撞翻,晒干的艾草、丹参、紫苏撒了一地,在雪地上染出星星点点的褐绿。
少年晃着金镶玉的扇坠,将又一个肉包子砸在她脚边的泥水里:“死穷鬼,捡这破草能当饭吃?本少再赏你一个肉包子。”
“峰儿,给你吃……”养母抬头朝他笑,嘴角渗着血。她的手指冻得发紫,捡起肉包子将外面裹着泥水的包子皮吃掉,干净的包子心递给青峰。
青峰纵使心性平和,见此情景也难压抑怒火,怒气如若火山不受控地爆发。木灵根真元如风,幻境里的雪突然凝结成冰锥,劈头盖脸砸向少年。可那些冰锥在触及少年衣角时便碎成雪沫,这是照心竹的幻境,青峰的灵力被死死压制。
“你敢动我?我爹是青阳城主!”少年见冰锥落下,反而笑得更凶,“你娘就是个捡破烂的,你也配和我斗?”
恶犬扑向养母的手腕。青峰听见骨骼碎裂的声响,眼底闪过心中最深处的记忆。
五岁冬夜,他咳血咳得昏死过去,是养母裹着他的破棉袄,在雪地里跪了整夜,求药铺的老大夫施舍半副止咳药。老大夫嫌她脏,将药渣子扫在门口,她却如获至宝,说:“峰儿,这药渣子煎一煎,能去寒止咳。”
“娘!”青峰嘶吼着扑过去,却撞在无形的屏障上。他望着养母被恶犬撕咬的手腕,那里有一道伤疤,是养母深夜爬山采药时被有毒的荆棘划伤,毒液渗入伤口久不愈合。
“峰儿……”养母的声音越来越弱,她攥着那株艾草,指缝里渗出血,“别……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少年的靴子踩在艾草上,将草叶碾成碎末:“还护着这破草?我偏要踩,偏要……”
“不许踩!”青峰的木灵真元如火山喷发。幻境里的雪突然化作藤蔓,缠住少年的脚踝,将他拽进雪堆。恶犬被藤蔓缠住脖子,发出凄厉的嚎叫。养母的竹篮重新飞回她怀里,撒落的草药在藤蔓上重新生长,开出血色的花。
“你才是穷鬼!”青峰的眼泪混着雪水砸在地上,“你爹的官印是贪来的,你的肉包子是民脂民膏!我娘的草能救人,你的钱能杀人!”
少年的脸在藤蔓里扭曲:“你疯了!这是青阳城!你全家都别想活命。”
“住口!”青峰的藤蔓骤然收紧,“我娘不是穷鬼!她是全天下最富有的人,给我喂药的手最金贵,替我挡风雪的背最宽厚,你全家的财富连这株艾草都比不上!”
养母突然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她的手不再冰凉,带着记忆里灶火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