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雨总来得急。白逸尘刚把木工坊的门板上好,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在青石板上敲出密密麻麻的响。他转身往院里走,看见艾米丽正站在廊下,仰头望着檐下的燕巢——那对燕子去年秋天南迁后,开春回来竟把巢筑得更大了,此刻两只成燕正扑棱着翅膀,把羽毛湿漉漉的雏燕往巢里拢。
“这雨来得真凶。”艾米丽回头,鬓角沾了点雨丝,“刚去铺子收东西,看见张屠户家的晒谷场没来得及盖,怕是要淋湿不少。”
白逸尘往巷口望了望,果然见张屠户正举着油布在谷堆旁忙得团团转,他婆娘在一旁急得直跺脚。“我去搭把手。”他抓起墙角的蓑衣就要往外走,却被艾米丽拉住:“等等,把这个带上。”她递过来一把油纸伞,伞柄上还缠着圈防滑的蓝布条——那是她前几日见伞柄磨得光滑,特意缠上去的。
雨幕里,白逸尘的身影很快融进张屠户家的谷场。两个汉子合力拉起油布,把金黄的谷粒盖得严严实实,水珠顺着油布的边缘滚落,在地上积起小小的水洼。“多亏你来了,不然这几担谷就白晒了。”张屠户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粗声粗气地笑,“晚上来我家,让你嫂子炖锅肉汤,咱哥俩喝两盅。”
“成。”白逸尘应着,抬头看了看天,雨势丝毫没有减弱,“我先回去了,白龙还在家等着呢。”
回到院里时,白龙正趴在窗台上,鼻尖贴着玻璃,看得入神。“看什么呢?”白逸尘脱下雨衣,水珠顺着衣摆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爹爹你看!小燕子不怕淋雨!”白龙指着燕巢,巢里的雏燕大概是饿了,正张着嫩黄的嘴喳喳叫,成燕轮流飞出去觅食,翅膀掠过雨帘时带起细碎的水花。
艾米丽端来姜汤,递给白逸尘一碗:“快喝点暖暖身子。”她把另一碗放在窗台上,对着燕巢的方向,像是在说给燕子听,“这天说变就变,可得当心些。”
白逸尘喝着姜汤,忽然发现燕巢旁的墙壁上,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泥洞,洞口还沾着几根干草。“这是什么?”他指给艾米丽看。
艾米丽凑近了些,笑着说:“许是哪只麻雀想搭窝吧,看这燕子巢筑得好,也想沾点光。”
白龙立刻接话:“那我们给麻雀也搭个窝吧!就像爹爹给刘爷爷搭糖人台一样!”
“好啊。”白逸尘放下碗,从木工坊拿来几块碎木料,“咱们白龙来设计,爹爹来动手,好不好?”
小家伙顿时来了精神,搬来小板凳坐在廊下,小手在木料上比划:“要像小房子一样,有窗户,还要有门,这样麻雀宝宝就不会淋雨了。”
雨声淅淅沥沥,屋里的炭炉上炖着肉汤,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白逸尘拿着刻刀,按照白龙的“设计”,把碎木料拼成长方形的小窝,又在侧面刻了个圆圆的小窗户,边缘打磨得光滑,生怕刮伤了麻雀。艾米丽坐在一旁绣香包,丝线在布面上穿梭,绣出几朵雨中的海棠,针脚细密得像燕巢里的绒毛。
午后雨停时,麻雀窝总算做好了。白逸尘搬来梯子,把小窝钉在燕巢旁边的墙壁上,高度正好能让白龙站在院里就看得见。“这样麻雀就有新家了。”他从梯子上下来,拍了拍手上的木屑。
白龙立刻搬来小板凳,站在只灰褐色的小麻雀探进小窝,歪着头啄了啄木料,像是在检查新家。
“你看,它喜欢呢。”艾米丽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就像咱们刚搬来这院子时,你也总在屋里转来转去,看看床够不够软,窗户够不够亮。”
白逸尘望着那两个挨在一起的鸟巢,心里忽然暖暖的。这院子里的生灵,倒像是一家人似的,燕子有燕子的窝,麻雀有麻雀的家,谁也不打扰谁,却又彼此作伴,雨天里能共听雨声,晴天里能同晒暖阳。
傍晚时分,威廉抱着刚满百天的小儿子来了。小家伙穿着红肚兜,被裹在襁褓里,小脸粉嘟嘟的,闭着眼睛睡得正香。“苏婉让我送来些糕点,说是她娘刚从乡下捎来的。”威廉把食盒放在桌上,声音放得很轻,生怕吵醒孩子。
“快坐下歇歇。”艾米丽端来茶水,“这孩子长得真好,眉眼像苏婉。”
“可不是嘛。”威廉的语气里满是得意,“哭起来嗓门却像我,中气足得很。”
白龙和念念趴在桌边,小心翼翼地看着襁褓里的小婴儿,大气都不敢出。“他什么时候才会说话呀?”念念小声问,手指想去碰婴儿的小手,又怕弄醒他。
“得等你长到这么高的时候。”白逸尘比划着到自己腰际的高度,“到时候就能跟你一起玩弹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