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三岁生辰那天,白逸尘特意提前收了铺子的生意,提着一篮子刚出炉的桂花糕往家赶。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篮子里甜香混着晚风飘散开,引得路边嬉闹的孩童直勾勾盯着他的背影。
推开院门时,正见艾米丽蹲在院角的海棠树下,教白龙辨认花瓣的纹路。小家伙穿着靛蓝色的小褂子,肉乎乎的手指戳着粉白的花瓣,奶声奶气地问:“娘亲,花瓣上的道道是老天爷画的吗?”艾米丽仰头笑起来,阳光透过花枝落在她脸上,鬓角几缕碎发泛着柔和的金光:“或许是呢,就像你爹总说,日子要过得有章法才好。”
白逸尘站在门后,听着这话心里一动。这两年他没再提婚书的事,却总在不经意间说些“张屠户家娶媳妇请了三媒六聘”“李掌柜给儿子过继办了文书”之类的话,艾米丽从不接茬,今天这话倒像是回应。
“爹爹回来啦!”白龙先瞧见他,挣脱艾米丽的手扑过来,小短腿跑得跌跌撞撞。白逸尘赶紧放下篮子把他捞进怀里,小家伙立刻伸手去够篮子:“是桂花糕!我闻到啦!”
艾米丽也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落英:“今天倒回得早。”她的目光扫过篮子,嘴角弯了弯,“还记得我爱吃这家的。”
晚饭时,白龙捧着小碗,小口小口抿着米粥,忽然指着墙上挂的全家福问:“爹爹,为什么别人家的爹爹娘亲都有红本本,我们家没有呀?”
白逸尘舀粥的手顿了顿。这问题他教过白龙吗?好像没有。许是孩子在街坊邻居家听来的。他抬眼看向艾米丽,她正给白龙夹青菜,闻言动作没停,轻声问:“白龙觉得红本本很重要?”
“阿福说有了红本本,爹爹就是娘亲明媒正娶的夫君,娘亲就是爹爹名正言顺的娘子。”小家伙歪着头,嘴里还嚼着菜,“阿福还说,没有红本本,别人会说闲话的。”
白逸尘的心猛地揪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这些年藏在心里的委屈,竟被三岁的儿子直白地说了出来。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些什么,却见艾米丽放下筷子,摸了摸白龙的头:“别人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对吗?”
白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低头扒拉粥去了。白逸尘却没了胃口,碗里的桂花糕突然变得有些苦涩。
夜里,白龙睡熟后,白逸尘躺在床外侧,听着身边艾米丽平稳的呼吸声,翻来覆去睡不着。月光从窗棂钻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像他此刻杂乱的心绪。
“还没睡?”艾米丽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白逸尘转过身,借着月光能看清她轮廓柔和的侧脸:“艾米丽,今天白龙说的话……”
“我知道你还在想婚书的事。”她打断他,语气平静,“其实这些日子,我不是没考虑过。”
白逸尘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等着她往下说。
“前几日去苏婉那里,她给我看了她和威廉的婚书。”艾米丽的声音轻得像羽毛,“红绸裹着,还盖着官府的大印,她说那是她和威廉的念想。”
“那你……”白逸尘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在想,或许我一直错了。”艾米丽转过身,月光照亮她眼底的温柔,“我以为形式不重要,可对你来说,那是安心的凭证。就像你总爱在衣柜最底层放一件旧棉袄,不是因为多好看,是穿着踏实。”
白逸尘愣住了,眼眶忽然就热了。他没想到,艾米丽竟然把他的执念看得这么透。
“下个月初三是个好日子。”艾米丽抬手,指尖轻轻划过他的眉骨,“我托苏婉问过官府,那天宜嫁娶。”
白逸尘猛地抓住她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眼泪顺着眼角滑进枕头里,晕开一小片湿痕。
筹备婚事的日子过得飞快。白逸尘像个初涉世事的毛头小子,凡事都亲力亲为。去绸缎庄挑红绸时,他把每种红色都扯了块样品,回来让艾米丽选;去木器铺订喜床,他盯着工匠打磨每一个棱角,生怕有毛刺;就连给街坊邻居送喜帖,他都要亲自登门,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苏婉带着念念来帮忙时,见他正踩着梯子贴囍字,忍不住打趣:“逸尘哥,你这劲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娶新媳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