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出去。
待得风止人息,这一片旷野,除了董嫣然和阴阳双绝,再没有第四个站立着的人了。
而阴阳双绝能够站立的时间也不多了,刚开始是他们以阴柔内力吸住董嫣然的兵刃,而现在是他们连人带兵刃被董嫣然吸住,想撒手后退都根本做不到,只能用尽全力对抗着侵入体内的寒热气流,眼睁睁感觉着自身的力量一点点衰弱下去。
阴矍脸色赤红,呼味味喘出来的气都带着可怕的热力,阳婆面色清白,眉毛头发都已笼罩了一层轻霜,整个人在瑟瑟发抖。
然而两个人的眼睛,还是直直地瞪着董嫣然,眼神里充满着惊恐和震怖,以至于阳婆瑟缩时,让人不能分辨,她的颤抖到底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害怕。
是谁先一步喃喃道:“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是谁后一步接着无意识地吃语:“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看着他们的目光慢慢散乱,董嫣然知道他们的意志已被击溃,平静地松开手,看着两个曾经掀起无数风云的魔头,像失去了骨头支援一般,软倒在地,只能喘息。
她凝眸深注,止水清瞳已运到最高处,声音轻柔如梦:“你们是怎么找到我跟上我的”
阴矍无意识地抬头,魂不守舍道:“我们一直守在逆党的园子附近,用各种身份掩饰,每天接收内应的情报,今日收到消息,知道有个刚刚小产的楚国高手从园子里出来,让我们去捉来。我们一路偷偷跟踪她,虽然知道她刚刚流产,也不敢托大,先是让十几个精干弟子用隐形匿踪之法暗中潜近,伺机以暗器攻击,却被她转瞬间出手除去。后是用在暗夜里,几乎看不到的透明丝网捕捉,也被她一剑破开。我们夫妇同时出手偷袭,让她架住,我们全力牵制她的行动,让其他人明刀暗箭一起攻击,谁知道,谁知道”
他的声音纷纷乱乱,再不平稳。
阳婆在旁喃喃道:“这不可能,一个刚流产过的女人,应该元气大伤才对,怎么可能这么强,这么可怕,这还是人吗”
董嫣然却只微微皱眉问:“你们的内应是什么人”
“不知道,每次都是由不同打扮的人,看似随意地在我们面前留下消息,很多时侯,我们要在事后得到通知,才知道消息是什么时侯留的,又是以什么形式留下来的。”
“你们回去,装做无事一般,等对方下一次留消息,能否把人找出来”
“不行,我们的人都死光了,就剩我们两个,传信的人远远一看,就会知道出事了,他熟悉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份面貌,瞒不过的。”
阴阳双绝犹自面无表情,眼睛发直地说话,董嫣然已是秀眉深皱,忽的心有所感,抬眸转身,却见月色下,牵着两只大狗的赵承风正瞪大眼望过来。
“你来得正好,这里一地尸体,你能否请你们的人帮忙处理一下”董嫣然平静地说。
赵承风怔怔望着董嫣然,一语不发,一句不接,只是颤抖着伸手,指着董嫣然的头,张张嘴,却说不出话。
董嫣然有些讶然地把自己上下打量一下,不觉有什么不对,顺手一抚长发,忽的一怔,把一缕垂到胸前的发丝捧起,曾经青丝如黛,因何转瞬之间,竟已化作霜雪。
看着掌中这缕缕白发,董嫣然也只略略震动了一下,忽然恍悟过来,刚才阴阳双绝看着她时,那无比震怖而惊恐的眼神,不止是害怕和畏惧,也是因为,他们正亲眼看着她,如丝绸般轻柔,如飞烟般飘逸的黑发,就这样,一寸一寸,化做银白。
她轻轻放手,淡淡微笑:“不妨事,大概是与他们内力比拚时,被他们的阴毒内力所伤,也许休养个几天就好了。”
赵承风只是静静看着董嫣然,他说不出话,他无力说话。他对武功见识不算高明,可是他却清楚地感觉到,这绮年玉貌的绝美女子,从此再也得不回那梦一般柔美的黑发了。
这绝色人儿在月下微笑,笑容沉静而轻柔,可为什么,他却只感觉这笑颜,比悲凉的哭泣更加让人心中悲拗,为什么不哭泣,为什么不流泪,为什么不哀伤,为什么不怨愤
明明并无深交,明明绝无情义,可是,看这样一个女子如此温柔的笑容,看这样一个纤柔的身影立在月下,雪一样的长发,轻轻飘飞起来,却让人有一种椎心的痛,只觉得,如果可能,定要为她做些什么,哪怕失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然而,他却被董嫣然的笑容慑住了,那样美丽而悲伤的笑颜啊,叫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那个男人是谁可是负心薄情,可是无情无义为何让你独对这么多艰险苦难,为何令你独当这么多椎心痛楚是什么人可以丧尽天良,如此伤害一个这般美好的女子
她说她因伤身而白了少年头,可是他知道,那如黛青丝化霜雪,从来都只为伤心。
而他,依然只能这样怔怔凝望她,发不得一声,动不得一指。
董嫣然微笑说:“是你主人让你来找我的吧请转告他不必为我担心,你看看”她目光向四下一扫:“除非是他亲自出手,否则这世上,能让我吃亏的人,实在不多。”
赵承风仍然只是默然凝望她。
“我会好好安顿我自己,绝不会短见轻生,你们都可放心。这里一些人,都是秦王收罗的高手,其他人我都或废或杀,这两人也被我毁了经脉,又受我术法所侵,以后虽不死,也已疯了,构不成威胁。只是你们之中有秦王的内奸,请转告你们主人,千万小心。”
该说的话已然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而去。
赵承风上前一步,想要跟上,却又明明觉得,这女子转身的背影如此孤绝,分明传达着一种疏离之意。像这样的绝世人物,纵是受伤至极,也只愿独自疗伤,不屑于看世人的同情和怜悯吧
然而,不知为什么,一股冲动上涌,他大声喊起来:“董姑娘,我可以为你做什么吗”
董嫣然脚步一顿,却不回头:“如果可以,请尽量体谅你的主上,他其实面冷心热,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赵承风一怔,董嫣然却已举步远去。
月色下,她的身影如许伶仃,飘然的裙裾随风而舞,让人误以为那身子轻柔瘦弱到了极处。夜风突然劲急起来,吹得她长发飘散开来,天地间,忽的一片银白,如一场寒冬降下的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