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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昭不是在此之前抓住他的任何人,别人还不清楚自家主子到底要用他做什么,也就不敢太过得罪他,行事总有诸多顾忌,可是宁昭是至高无上的秦王,就算需要利用容若,也绝不会允许容若冒犯他的尊严。

宁昭会在被容若指责后,对他讲述往事,揭示帝王的内心,却绝不是为了示弱和解释,宁昭要的,只是他的痛苦和后悔。

相对于慢慢软化,宁昭更喜欢把刚强的生生折断,把坚持的彻底毁坏,击破人心最后的执着、最后的良善,冷眼看人意志完全崩溃。

不要上当,坚持住,不要发疯,不要失态一一在内心警告自己千万声,容若依然咬牙出血。楼下是活生生的性命、鲜活的生灵,那么多声惨叫,如何充耳不闻,那么多痛到极处的面容,如何视而不见。

那些人不是他的朋友、不是他的亲人,甚至有的人他一直觉得很碍眼、很不喜欢、很讨厌。但是,怎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每一个人,因他而被活活打死。

韦若和韩思,那两个酷似苏良、赵仪的少年,为了打击他而被选到他身边,曾让他彻底地厌恶和憎恨,但他们还那样年少,眼中还带着少年的热情和向往,期待着有所作为。年少的翅膀还不曾有展开的机会,就被生生折断,只剩下血泊中,惨淡无力的哀号,偶尔仰脸向上望来时,没有仇恨,没有怨怒,只有极度的惊恐和畏惧,年少英朗的脸,痛苦得扭曲如鬼,惨厉至极。

碧萝与青绫,那样温婉美丽的少女,被他排斥,被他冷落,有些胆怯地远远跟随,有些害怕地隔着老远等待服侍。也曾在这阴暗的宫廷中,灿然地微笑过,如花一般绽放的女子,此刻却只剩下惨号声声,柔弱的身躯被一板一板打得颤动不已,那样的弱女子,已无力挣扎、无力惨叫、无力哀嚎,只是无声地微微颤抖,在一片血泊中等待着最后的死亡。

恍惚中,容若以为看到了那曾气呼呼对他要打要杀,却在危难时毫不犹豫护在他身前的少年倒在血泊中。

恍惚中,容若以为,那微笑着为他奉佳肴,替他更衣衫,伴他一路远行,时时守侯在旁的女子,在惨绝哀绝地呼救。

恍惚中,容若以为,他看到自己被人一剑斩首时,苏良、赵仪的愤怒痛恨,凝香的哀痛逾绝,侍月在月夜下坠河的绝然。

然后,容若死死咬着的牙关,终于慢慢自唇角流出鲜血来。

有一个声音,在耳旁轻轻地呼唤着。

“萧若,心痛吗难过吗曾经是一国帝王,现在却如此软弱无力。想要救人,没有权力,却只能害人。看着这么多人,因为你的所谓洒脱、你的所谓正义,而在眼前一点一点地死去,有什么感觉”

容若颤抖地望着下方,那样残酷而且缓慢的杀戮。

逸园的下人们,他从不亲近,尽量防备,但这些人曾为他备衣衫,曾为他整佳肴,曾因他的胡闹受惊吓,曾被他的奇思异想,整治得晕头转向,而今,更因为他的一时冲动,在这里,被一点点慢慢杀死。他们的惨叫声从凄厉,渐至无声,他们的身体由挣扎,渐至没有动静。

还有那么多不认识的人,不记得容颜,不请楚身份,不曾听到过声音,只因为他讲故事时,他们偶然在旁边,只因为直接或间接从他那里学到了一个新奇的游戏,于是就在他的眼前,被慢慢地杀戮、慢慢地毁灭。

容若挤命咬着牙,努力控制心中哀求的冲动,明知哀求无用,明知哀求会给施暴者增加更多的乐趣,但,原来,人性软弱至极、伤痛至极时,真的,只想哀求。

只有那声音,幽然飘忽,如附骨之蛆,超越了一切板子声、哀叫声、惨嚎声,以及他自己心头疯狂的大叫声,字字句句,响在耳边,震在心上。

“萧若,你能明白权力的重要吗只要你点点头,只要你肯努力,以前那些你看不起、不在乎的东西,就会被你掌握在手中,只要你愿意,所有人的性命,你都可以救下来。”

那声音轻轻柔柔,无比温柔,仿佛代替你诉说你心中最期待的梦想,那声音低低沉沉,直入人心最深处,让人恍惚间以为,那就是自己心灵的呼声。

容若脸上涨得痛红,忽的痛楚无比地嘶声惨呼起来:“不”

宁昭微微一皱眉,有一只手重重击在容若头上,冷眼看着容若失去所有力量支持地倒了下去。

“怎么回事”

黑暗深处的人低声道:“属下也不明白,此人看起来,不是那么有毅力,意志也并不特别坚强,竟然能抵挡我的摄魂术。”

他们自然都不知道,为了全力压制受术者的心神,挑起人心的执念,施术的时候,都会很自然地呼唤那人本来的名字。可是,对容若来说,“萧若”这个名字于他完全没有归属感,被人口口声声喊著“萧若”在耳边施术,效果大减,以至于他那谈不上多么坚强的意志竟然还有反抗的余地。

“看来,刺激还不够啊,这么多人的鲜血和生死,还是不能让他产生足够的无力感和挫折感,那么”宁昭淡淡道:“就再努力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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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黑狱森然

容若醒来之时,有一瞬间的怔愕,几乎以为时光倒流,又回到上次被魏人囚禁在月影湖底的日子了。

四周是一片漆黑,不见半点光芒,容若翻个白眼,怎么坏人都喜欢黑牢呢

他晃晃头疼欲裂的脑袋,隐约知道自己精神上受到很大的冲击伤害,慢慢坐起,慢慢思考,然后全身一颤。

他记起来了,那满地流淌的鲜血,那声声刺耳的惨叫。

他只是好玩,讲了个故事,他只是好玩,教了大家一种娱乐方法,他只是一时冲动,打了某个人渣两拳,然后,就有那么多个活生生的性命毁灭在面前。

那些人不是他的朋友、不是他的伙伴,就算朝夕在身边服侍的人,也是来负责监视他的。可是,为什么胸口忽然间痛不可当那么多鲜活的生命,叫人怎样背负。夜深梦魇之间无数冤魂的惨叫,叫他如何承担。

他咬着牙,铁青着脸,沉吟半晌,然后猛然跪起,正想大喊几声“有人没有”,耳中听得吱呀之声响起,前方打开一个小小的,仅容两只手通过的门户,有细微的光线从外面射进来。

太监特有的尖细声音从小洞中传来:“小人给容公子请安。里头墙角有净桶,一日三餐我们会按时送至。皇上有旨,请容公子安心在此休息,等皇上有空,再来和容公子聊天,想必到时容公子也已经想通了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容若心中犹记着那刺目的鲜红、冷漠的杀戮,心中恨意满腔,咬着牙冷笑道:“你们认为我会乖乖坐牢”

“皇上有口谕,皇上虽答应不伤害容公子,但容公子自己要撞墙打壁,弄伤手脚,那是容公子的自由,皇上不加干扰。容公子要是撞墙上吊割腕自杀。也尽请随便,咱们这外头,每天有三名太医轮班候着,宫中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