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入阵的刹那,周遭景象骤变。原本平凡的山谷仿佛被拉入另一个空间,青碧两色的灵气在虚空中流转不息,勾勒出玄奥的阵纹。
彭臻环顾四周,只见两座阵台分别悬浮在阴阳鱼眼之上,由一道灵气长桥相连。他沉吟道:“为兄素来研习四象阵道,对这青冥两仪阵的精妙之处尚不得要领,还望师弟详解。“
徐逸尘立于生门阵台,衣袂在灵气流中翻飞。他指尖轻划,一道青色灵光在虚空中勾勒出阵法运转的轨迹:“古尔扎自与妖王夔渊融合后,所修皆为水系道法。而五行之中,水生木。他的每一次攻击,非但无法破阵,反而会化作滋养阵法的养料。“
随着他的解说,阵中灵气流转愈发明晰。但见青碧两色灵光交织缠绕,竟在虚空中显化出万千草木虚影,每一片枝叶都在汲取着水汽。
“此阵最妙处在于,“徐逸尘继续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古尔扎的修为越高,攻势越猛,阵法反而越强。纵使他已臻元婴境界,也终将在自己的法力反噬下消耗殆尽。“
彭臻若有所思:“所以这两处阵眼...“
“正是。“徐逸尘负手而立,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坐镇生门,以乙木灵气支撑阵法运转;兄长坐镇死门,以甲木真罡发动杀伐。此阵一成,古尔扎必死无疑。“
他袖袍一挥,死门阵台上顿时浮现出数道凌厉的青色剑罡,在虚空中铮鸣作响:“有阵法转化来的灵力支撑,兄长的每一击都将增强十倍威力。任他修为通天,也绝无生还可能。“
彭臻微微颔首:“确实万无一失。“
不过即便真有什么纰漏,以自己的遁术,脱身应当不难。徐逸尘修为更胜一筹,想必也能自保。
两个时辰在静默中流逝……
此时已经时至正午,谷中的光线忽然黯淡下来,仿佛被无形之手缓缓遮蔽。
原本晴朗的天空转瞬间阴云密布,细密的雨丝飘洒而下,在海面上激起层层涟漪。远处的海浪声变得低沉,像是某种巨兽在深海中喘息。
海岸线上,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
那人身着褪色的海蓝色道袍,袍袖在咸湿的海风中猎猎作响。他脸上涂满油彩,靛青与朱红交织成诡异的图腾,一直延伸到脖颈。头发高高盘起,形如九层宝塔,每一层都缀着细小的贝壳与珊瑚,随着他的步伐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古尔扎的双眼呈现出不自然的浑浊,眼白泛着淡淡的青灰色,瞳孔却如深海般幽暗。
片刻之后……
山谷入口处,一道人影在渐密的雨幕中缓缓显现。
叶海崖抱着那柄缠着油布的长枪,自岩壁阴影中站起身。雨水顺着他年轻了许多的脸庞滑落,那双眼睛却沉淀着与外貌不符的沧桑。他静静立在原地,看着那道身着海蓝道袍的身影一步步走入谷中,踏过湿漉的砂石,浑然不觉地迈入了早已布下的青冥两仪阵。
阵法无声运转,气机完美隐匿于天地之间。古尔扎脸上那靛青与朱红的图腾在阴郁天光下更显诡谲,塔髻上的贝壳与珊瑚随步伐轻响,直至他停在叶海崖数丈之外。
两人相对而立,沉默在雨声中蔓延,只有远处海浪的低吼填补着这片空白。
良久,古尔扎那双浑浊的眸子落在叶海崖年轻的面容上,轻轻叹了口气,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意味:“没想到,你居然筑基了。”
叶海崖没有接这个话题,目光如炬,直刺对方心底埋藏百年的秘密:“当年海神岛,麒麟妖圣为什么会出走?”
“麒麟是祥瑞,”古尔扎的声音平缓,“祥瑞出走,自然是感知到天地即将大变,灾祸将至。”
“与你无关?”叶海崖追问,字句如枪锋般锐利。
古尔扎低笑出声,脖颈间的饰物随之轻颤:“呵呵……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妖神出走之后,族长上吊自杀,”叶海崖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握枪的手指节微微泛白,“是谁干的?”
“当然是他自己。”古尔扎回答得理所当然。
“族长为什么要自杀?”
“这都快一百年前的事了,你来问我这个?”古尔扎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诮,“你真是无聊。”
叶海崖踏前一步,雨水在他脚下溅开细小的水花,沧桑的面容上迸发出积压百年的痛楚与愤怒,一字一顿:“他是我父亲!”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古尔扎脸上的油彩图案微微扭曲,形成一个近乎怜悯的诡异表情。他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呢喃:“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
他微微抬起下巴,那双不自然的瞳孔中泛起一抹幽光:“他之所以选择自我了断,是因为他知道了真相……接受不了而已。”
雨声似乎在这一刻变得遥远。
古尔扎褪色的海蓝道袍在风中猎猎鼓荡,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某种非人的冰冷:“你以为海神岛的人族是哪里来的?仔细感受你血液深处的悸动吧,叶海崖!整个妖神岛,皆是我的子嗣!想要背叛我?先问问你体内流淌的血脉,答不答应!”
他话音未落,一股无形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威压如同潮水般涌向叶海崖,沉重得几乎要碾碎骨骼。
叶海崖闷哼一声,筑基期的灵力在体内疯狂运转,却如同溪流试图阻挡海啸。他脸上瞬间血色尽褪,持枪的手臂剧烈颤抖,青筋暴起。在那源自生命本源的压制下,他引以为傲的意志与修为竟显得如此不堪一击,连思维都仿佛要凝固。
“你的血脉,源于我。”古尔扎的声音带着深海回响般的重音,直接撼动神魂,“回归,是你的宿命。”
就在叶海崖意识即将被那滔天威压吞没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却贯穿天地的震鸣自谷地深处响起。原本隐匿无形的青冥两仪阵骤然显现,无数道繁复而古老的青色符文自虚空、自大地、自雨幕中浮现,交织流转,瞬间将整个山谷映照得一片青蒙。
古尔扎施加在叶海崖身上的血脉压制被这股骤然爆发的阵法之力强行切断、搅乱。叶海崖只觉得周身一轻,那股几乎要将他碾碎的力量骤然消失。下一刻,他眼前的空间剧烈扭曲,光影飞速变幻,身形在阵法核心处瞬间模糊,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
几乎在叶海崖消失的同一瞬间,古尔扎周围的景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阴沉的天空、咸湿的海风、细密的雨丝、嶙峋的海岸岩壁……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遮天蔽日的原始巨木,粗壮的藤蔓缠绕如龙,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腐烂与泥土混合的浓郁气息。四周是连绵不绝的青色山峦,高耸入云,将他紧紧围困在这片陌生的森林之中。连脚下踩着的,也变成了松软厚实的、积满落叶的腐殖层。
古尔扎脸上那掌控一切的诡异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被蝼蚁戏弄后的暴怒。他浑浊的双眼猛地收缩,环视这片凭空出现的蛮荒山林。
“雕虫小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