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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9章 一纸长信寄清欢(1 / 2)

当第一缕桂香循着晚风漫过青瓦白墙,从巷口那株百年老桂树的枝桠间钻出来,一缕缕缠绕在行人的鼻尖,连呼吸都染上了清甜;当银白的月光倾泻而下,揉碎在巷口的小河里,河面上的碎银随波轻轻晃荡,映着岸边垂落的柳条,连柳条的影子都成了淡银色;当巷子里的灯笼次第亮起,暖黄的光透过绢面,映出上面印着的玉兔捣药、嫦娥折桂的纹样,孩童提着灯笼奔跑的笑声混着大人唤归的声音,在暮色里悠悠散开——我们便知晓,又一个中秋,踏着千年的月色,携着满径的桂香,悄悄来了。

这夜的风,像是被时光酿成了温软的桂花酒,不烈,却足够醉人。风里裹着巷尾包子铺飘来的面香,裹着家家户户窗缝里漏出的月饼甜香,裹着庭院里草木的清润气息,轻轻拂过每一扇窗棂。它吹过朱漆斑驳的老门,吹过挂着晾晒衣物的竹竿,也吹过每一颗揣着期盼的心——有人盼着远方的人归,有人盼着桌前的团圆饭,连风都带着几分温柔的耐心,等一场人间的圆满。

抬头望时,那轮圆月总比寻常夜里更显清亮。它悬在墨色的天幕上,边缘晕着淡淡的金辉,没有一丝云絮遮挡,干净得像刚从山涧清泉里淘洗过的玉盘。洒下的银辉漫过屋檐的飞角,铺满青砖铺就的庭院,透过院中的老桂树,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碎影。风一吹,桂树的枝叶轻轻晃,那些碎影便跟着跳,像撒在地上的银星,又像孩童笔下歪歪扭扭的画。

记得幼时,每到中秋夜,我总爱搬着小板凳,凑在奶奶身边坐下。手里攥着半块还冒着热气的豆沙月饼,糖渣粘在嘴角,奶奶笑着用沾了桂花香的手帕擦掉,顺便往我嘴里塞一颗蜜饯梅。她的声音带着老辈人特有的温缓,讲嫦娥奔月时,会指着月亮说:“你看,嫦娥就住在那广寒宫里,身边陪着玉兔,还有棵永远砍不倒的桂树呢。”讲吴刚伐桂时,我总忍不住眯起眼睛往月亮里瞅,想找找那棵枝繁叶茂的桂树,想看看挥着斧头、永远不会放弃的吴刚。那时不懂苏轼“千里共婵娟”里藏着的牵挂,只觉得月亮是个装着无数秘密的宝盒,连手里的月饼,都因这月色和故事,添了几分说不出的甜。

后来年岁渐长,走的地方远了,才慢慢读懂中秋这两个字里藏着的重量。它从不是简单的“过节”,不是吃一块月饼、赏一轮月亮就完了的仪式,而是岁月在时光轴上刻下的一个坐标——提醒我们停下匆匆的脚步,回头看看来时的路,想想那些被日常琐事淹没的牵挂,也惦念着远方的人是否安好。

或许此刻,你正和家人围坐在八仙桌旁。桌上摆着刚切好的月饼,豆沙馅的绵密裹着红豆的沙感,莲蓉馅的清甜里渗着淡淡的桂花蜜,五仁馅里的核桃、杏仁咬开时带着脆香,连不爱吃五仁的孩子,都忍不住捏起一小块放进嘴里。除了月饼,还有刚从锅里盛出来的蒸芋头,粉糯的口感里带着土腥气的香;有炖得浓稠的莲子羹,冰糖的甜混着莲子的清苦,喝一口,胃里便暖融融的。母亲一边给爷爷添茶,一边念叨:“今年的桂花开得晚,昨天才摘了些,给你们泡了桂花茶,凉了喝更解腻。”父亲则拿着手机,给远方的姑姑视频,镜头里映着满桌的吃食,也映着一家人笑着的脸。

或许你仍在异乡的出租屋里,窗外没有庭院,只有鳞次栉比的楼房。你把一小块月饼放在窗沿上,月光刚好落在月饼的包装纸上,印着的“中秋团圆”四个字泛着淡淡的光。你拨通家里的视频电话,屏幕里立刻跳出母亲的笑脸,她手里拿着刚包好的饺子,说:“今天包了你爱吃的白菜猪肉馅,等你过年回来,妈给你煮一大碗。”父亲凑过来,举着手机对准院子里的老桂树:“你看,今年的桂花开得旺,我给你晒了些桂花干,装在你小时候的那个铁盒子里,等你回来泡桂花酒。”屏幕两端的人,都对着月亮笑着,即便隔着几千里的山海,那声“中秋快乐”从喉咙里滚出来时,依旧带着滚烫的温度,像冬日里的炭火,暖得人心头发颤。

这轮月亮,早已不是天上冰冷的星体,而是刻着千年故事的信使,是藏着人间悲欢的镜子。它照过李白的案头,看着他举杯邀月,对着影子吟出“对影成三人”的孤独;它照过苏轼的船头,听他望着江面叹“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的豁达;它也照过杜甫的窗前,陪着他写下“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的牵挂。古时的文人墨客,会在中秋夜摆下笔墨纸砚,就着月光写诗填词,墨汁在宣纸上晕开,字里行间都是对故乡、对亲友的惦念。他们把思念写在信里,托人捎往远方,而月光,便是这封信最好的邮戳。

如今的我们,虽不再提笔写长长的信,却会在朋友圈里发一张月色照片,配一句“今夜月色真美”;会给远方的朋友寄一盒家乡的月饼,附一张小纸条,写着“记得吃月饼,我们共赏同一轮月亮”。指尖在屏幕上敲击的瞬间,在包裹上贴邮票的时刻,和古人提笔写信、粘上火漆的心意,其实并无二致——都是把牵挂揉进月光里,寄给心里最记挂的人。这轮月亮,就像一位沉默的老友,见过太多人间的聚散离合,却始终以温柔的光,轻轻裹住每一颗渴望温暖、期盼团圆的心。

今夜,不必急着回复工作的消息,不必纠结明天要做的报表,不必为了琐事皱起眉头。就静下心来,搬一把椅子坐在窗边,或是站在阳台上,好好赏一赏这满庭的月色。看月光洒在对面楼房的窗户上,映出点点灯火;看月光落在楼下的草坪上,给小草镀上一层银边;看月光照在自己的手背上,像撒了一层细粉,凉丝丝的,却又暖融融的。

再拿起一块月饼,慢慢咬下一口。让豆沙的甜、莲蓉的香、五仁的脆,在舌尖上慢慢化开,让桂香和月光的味道,一起钻进心里。然后拿起手机,给那个你最牵挂的人发一条消息,或是打一个电话,认认真真地说一句“中秋快乐”。

愿这月光,能驱散你这一年来所有的疲惫,把那些委屈、辛苦,都揉碎在银辉里,随晚风悄悄散去;愿这团圆的期许,能变成你往后日子里的小确幸,无论你走得多远,无论你遇到多少风雨,都知道有那么一些人,在月亮的另一端,等着你回家,盼着你安好。

中秋快乐,不止今夜这一轮月色,更在往后的朝朝暮暮,在每一个想起月亮、想起牵挂的人的瞬间。愿你岁岁有今朝,年年有团圆,愿你的日子,永远像这中秋的月色一样,清亮、温柔,且满是甜香。

中秋夜语:一纸长信寄清欢(续)

夜风渐浓时,凉意裹着桂香又深了几分。院中的老桂树把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枝桠交错着,像在青石板上写满了细碎的诗。偶有一两片淡金色的花瓣被风卷着,打着旋儿飘下来——有的沾在桂树的虬枝上,有的落在青砖缝里,还有两片,轻轻巧巧地落在窗台的月饼盒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像月光落下的脚步声。那花瓣薄得近乎透明,边缘带着浅浅的卷儿,沾着夜露,在月色下泛着温润的光,像是谁不小心从月亮上摘下的碎金。

那月饼盒是去年中秋留下的,老松木做的,带着木头特有的温润质感。盒面上刻着缠枝莲纹,花瓣层层叠叠,莲茎蜿蜒缠绕,是父亲年轻时亲手刻的——那时他还未生出白发,握着刻刀的手稳得很,一刀一刀把纹样刻得细致,连莲瓣上的脉络都清晰可见。如今盒角被岁月摩挲得光滑发亮,露出木头深处的浅褐色,盒盖内侧还留着一道浅浅的刻痕,是我小时候趁大人不注意,用小刀划下的歪歪扭扭的“月”字。此刻盒子敞着口,里面铺着一层油纸,油纸下是今年新做的月饼,豆沙馅的油润渗透了油纸,留下一圈圈浅褐色的印子;五仁馅的表面还沾着几颗白芝麻,在月色下闪着微光。盒底还残留着去年桂花的碎末,混着今年的月饼香,倒像是把两年的月色、两年的桂香,都细细密密地装进了这一方小匣子里,一打开,就是两段时光的重逢。

我指尖轻轻抚过盒面的纹路,木刺早已被磨平,触感温软得像奶奶的手掌。忽然就想起去年此时,也是这样清亮的月色,我在异乡的街头慢慢走着。路边的小贩推着铁皮推车,车身上印着“糖炒栗子”四个红漆字,栗子在铁锅里滚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焦香混着桂香从蒸腾的热气里钻出来,裹着晚风扑进鼻腔——那味道太熟悉了,像极了小时候家里厨房的味道:每到中秋前后,奶奶总会在煤炉上炖着栗子粥,锅里飘着桂花,粥香混着栗子香,从厨房飘到院子,连空气里都裹着暖融融的甜。

那时我站在路灯下,给母亲打了个视频电话。屏幕里立刻跳出她的笑脸,背景是家里的院子,她正站在晾衣绳旁收衣服,蓝布衫的衣角被风吹得轻轻晃。身后的桂树落了一地花瓣,石凳上摆着个竹筛,里面晒着刚摘下来的桂花,金黄金黄的,像撒了一地的小星星。她手里捏着我的毛衣,指尖还沾着点面粉——想必是刚揉完做桂花糕的面团。“等你回来啊,”她笑着说,抬手拂去肩上沾着的桂花,指尖在月色下泛着浅淡的光,“妈用这些新摘的桂花做桂花糕,再把去年泡的桂花酒开封,咱们娘俩就坐在院子里,对着月亮喝两杯,再听你爸讲他年轻时中秋加班的事儿。”那时只觉得是寻常的叮嘱,如今再想,那些藏在“做桂花糕”“喝桂花酒”里的期盼,那些裹在笑里的惦念,原是中秋最动人的底色——不浓烈,却像桂香一样,悄悄浸在岁月里,一想起,就暖得人心头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