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其实洛苏先生以前也来过这里,我们曾经去北极旅游的时候,你还说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带我来这里度假呢。”
宋墨浔想起了在北美时,自己、洛苏、艾尔莉和黎普生四人借住木屋的那一晚。
只可惜,时光荏苒,物是人非。
“抱歉,这么看来又是我失约了。”
“洛苏先生还是这么喜欢道歉呢。”宋墨浔在大腿的毛毯上擦去指尖的水渍,“但没有关系……咳咳咳……咳……”
“止痛药的药效好像过了呢……”宋墨浔艰难地朝洛苏露出一抹笑,但这抹笑并未持续多久,她便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表情,不禁痛苦得身体微弓皱起眉毛。
“墨浔……”洛苏抓着眼前女子的手,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的颤抖,“你还好吗?”
他的问题问得很傻,但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线伴随着女子的身体一同在颤抖着。
“不要担心我,洛苏先生,我能走到今天已经足够幸运。”宋墨浔的手搭在洛苏的手背上,将洛苏的右手包裹在她两手之间。
“洛苏先生,每个人都总有离开的一天,这一生我已经很幸福了呢。”
洛苏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他想问些问题,但却只能张张嘴,无数话语凝噎在喉中。
直到现在,他还是无法完全理解宋墨浔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的眼眸深处,究竟藏着怎样的宇宙。
她到底在思考些什么?又真正为何而快乐?她就像一道温柔而永恒的谜题,即使相伴至此,他依然觉得她身上笼罩着一层看不透的迷雾。
宋墨浔似乎看穿了他的无措。她没有再勉强说话,只是微微侧过头,将目光投向远处那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珍珠色花海。阳光洒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仿佛她本身也要融入这光里。
她的呼吸变得很轻,很慢,每一次吸气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费力地汲取,每一次呼气都带着细微的、令人心碎的颤音。搭在洛苏手背上的双手,力气正在一点点流逝,温度也渐渐褪去,变得冰凉。
“洛苏先生……”她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几乎要被风吹散,“可以抱一下我吗?”
这个请求如此轻柔,洛苏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地,极其轻柔地俯下身。他半跪在花海中,伸出双臂,绕过她瘦削的肩膀,将她轻轻地拥入怀中。
宋墨浔的身体在他怀中微微颤抖着,像一片在寒风中凋零的叶子。她努力地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抬起虚软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腰,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胸膛。
洛苏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脊背嶙峋的骨骼,感受到她每一次微弱吸气时胸腔艰难的起伏,感受到她生命的热度正如同退潮般,不可挽回地从这具躯壳中流逝。
“真好呢,很暖和。”
他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用一个更温暖、更稳固的拥抱回应她。
“洛苏先生……”
宋墨浔的声音闷在他的胸口,带着叹息:“对不起。”
洛苏不知女子为何道歉,但他已经无力多问。
“我实在是亏欠你和苏苏太多了……”
女子沉默住了,直到成片的珍珠花在风中形成柔和的浪涌,洁白的花瓣反射着天光,像一片落入凡间的静谧星海,她用柔软的声音说道:
“洛苏先生……”
“我爱你,但我更爱这个世界。”
时间变得无比轻柔,包裹着花海间相互拥抱的两人。
风声、远处世界崩塌的嗡鸣,似乎都遥远了。天地间只剩下这个花朵盛开的山丘,和山丘上紧紧相拥、即将迎来永诀的两人。
“就这样抱下去吧,真暖和呢……”
风依旧吹着,卷起珍珠花细碎的花瓣,有几片打着旋,轻轻落在宋墨浔苍白的发间和盖着的毛毯上,像是自然为她献上的最后挽歌。
许久,许久。
洛苏才一点点地松开了这个拥抱,他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回岩石边,让她以一种仿佛只是累极了睡去的姿态倚靠着。
他凝视着她安详的、仿佛卸下了所有重担的睡颜,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缓缓地在她身边的泥土上重新坐下,没有再看她,只是将目光投向远方那片依旧在风中摇曳的、无边无际的珍珠花海。
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像一座被遗弃在时间尽头、开满鲜花的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