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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病重(1 / 2)

西北节点城内,一股名为“反对末日思潮”的运动浪潮,正以前所未有的声势席卷这座城市。这场运动的初衷本是打击那些宣扬末日宿命论、崇拜失序力量、甚至试图破坏节点城关键设施的极端分子。

在运动初期,它确实像一剂猛药,安全部门精准地挖出了一批潜伏在供水系统、能源中枢甚至观测塔塔维护团队中的极端分子,挫败了数起意图引爆混乱或瘫痪核心设施的袭击阴谋。一时间,节点城内部的安全隐患被大幅肃清,惶惶人心也似乎得到了某种安抚——毕竟,清除内部的“毒瘤”,是生存下去的必要前提。

然而这把火烧得太旺。运动的性质,在狂热的浪潮冲刷下,正变得驳杂、扭曲,甚至走向了初衷的反面。

“末日思潮”的定义,被无限地扩大和模糊。最初针对的是那些宣扬自毁、崇拜混乱、有明确破坏行为的极端分子。但很快,这把尺子变得无比严苛。任何对当前严峻形势流露出深切忧虑的言论,任何对未来资源枯竭、技术瓶颈或外部威胁的理性探讨,甚至仅仅是在私人场合表达了对亲人离散、故土沦丧的悲伤情绪……

这些原本是人类在巨大灾难面前最正常不过的反应,都被运动的狂热支持者敏锐地捕捉,并粗暴地打上“散布恐慌”、“动摇军心”、“末日论调”的标签。

尤其针对敏感的科研工作者群体,这种氛围变得令人窒息。在研究所的茶水间、在项目组的讨论会上,甚至在食堂的餐桌上,原本应该畅所欲言、碰撞思想火花的学术交流空间,却被一层无形的寒冰冻结。

一位资深材料学家,因为在内部会议上忧心忡忡地提到“合金产量跟不上节点城的发展速度,未来五年是个大坎”,第二天就被安全部门以“传播消极失败主义、动摇建设信心”为由带走协助调查,项目组被迫停摆。一位年轻的心理研究员,仅仅因为在与同事私下聊天时叹息了一句“不知道外面聚集点的人还能撑多久,想想就难受”,便被匿名举报,接受了数轮令人疲惫的审查。

游行的队伍如同一条条躁动的、由愤怒和偏执编织成的长龙,穿行在节点城纵横交错的交通干道上,游行的旗帜不再是单纯的“清除极端、保卫家园”,上面开始出现更多刺眼的标语:“悲观即背叛!”、“消灭末日毒瘤,一个不留!”。

他们的口号声震耳欲聋,整齐划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狂热:

“末日是谎言!人类必胜!”

“清除动摇者,建设新家园!”

“相信节点城,相信未来!”

最初,游行队伍主要由安全部门人员、部分基层管理者和深受极端分子袭击之害的受害者家属组成,他们的愤怒是具体且有指向性的。但随着运动的持续发酵和宣传机器的全力开动,越来越多的普通居民被裹挟进来。

在信息闭塞、未来晦暗不明的巨大压力下,许多人需要一个发泄口,需要一个明确的敌人来转移内心的恐惧和无助。加入这场声势浩大的正确运动,高喊那些充满力量的口号,批判那些被标签化的“悲观者”和“动摇者”,成了他们获取集体认同感、证明自己立场坚定、甚至获得某种虚幻安全感和道德优越感的最便捷途径。

于是,队伍像滚雪球般膨胀。穿着工装的工人、抱着孩子的妇人、刚刚放学的学生、甚至一些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举着临时制作的简陋标语,脸上混合着茫然、亢奋和被群体情绪点燃的潮红,汇入这汹涌的人潮。

他们未必真正理解运动的深层逻辑,也未必关心那些被带走的科研人员具体说了什么,但他们坚信自己站在正义的一方,在保卫赖以生存的家园。群体的力量让他们感到强大,批判异端的行为让他们感到正确。

交通干道被堵塞,城市的正常运转被强行打断。游行队伍所到之处,沿街的商铺纷纷关门闭户,窗户后面是居民们或冷漠、或忧虑、或恐惧的目光。一些被狂热气氛感染的游行者,甚至会指着路旁某个神色忧郁、或者仅仅是没有跟着他们一起振臂高呼的路人,发出刺耳的指责:“看!又一个悲观分子!”“他对节点城没有信心!”

这群人难道是不知道节点城外的灾难吗?他们离失序的灾难太近,又离失序的灾难太远,近在他们与那灾难般的世界只有一墙之隔,远在他们仍能心安理得地生活在这里。

在这所封闭的城市,人们的恐惧被压抑,各种情绪被隐藏在心底,最终变成一个个随时都会爆炸的炸药桶。他们只不过是这次恰好被点燃了罢了,人类对确定性和集体归属感的病态渴求孕育了这场全城的躁乱。

洛苏忽然明白了李沐樱那时的话语“我们不应该一直被困在这个狭小的城市……在这里生活太久,已经有人忘了外界的威胁。”

可是说出这样一番话的人又为何会举报自己,甚至还向安全部门提供了自己进行心理咨询时的发言作为证据。

但他终究是无法去问出答案了。

“他就是洛苏!!那个悲观分子,他也会背叛我们!!”研究所的大门外,举着标识牌的人们对着走出大楼的洛苏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