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描述那场极其尴尬且暗潮汹涌的会面。
“我们直接被带到了三井高长先生的私人书房,而不是充满欢迎气氛的客厅。高长先生……他非常冷静,冷静得近乎冷酷。”佐田园回忆着当时的情景,眉头紧锁,“他看着比他孙子辈还要年轻的‘父亲’,眼神里没有激动,只有审视和深深的怀疑。”
“这也难怪,”佐田园叹了口气,“任谁看到一个宣称是自己父亲的人,看起来却像个毛头小子,第一反应都会是骗局。高长先生当时的第一句话并不是问候,而是冰冷的质问:‘你说你是我的父亲三井高雄?证据呢?’”
“老家主……亮出了戒指和玉佩……,他甚至准确说出了现任家主出生时腋下有一块特殊的胎记,这种极度隐私的事情外人绝无可能知晓。让高长先生无法立刻否认他的身份。但是,为什么一军舰人偏偏只有他活着回来?正是这种‘无法完全否认,却又无法坦然接受’的状态,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一个如此年轻的‘父亲’,他如果身份坐实,按照家族的传统和礼法,地位将无比尊崇,甚至……理论上可以凌驾于现任家主之上。”佐田园压低了声音,“况且……高长先生早就亲口承认他是住友本太郎和樱子的私生子,怎么可能轻易交权?怎么可能允许一个来历不明、顶着张年轻面孔的人,动摇他苦心经营数十年的帝国根基?”
“因此,他一方面将老家主控制起来,美其名曰‘保护’和‘帮助恢复记忆’,另一方面则开始对我进行严厉的盘问,认为要么是我找到了一个极其高明的骗子,要么……就是我别有用心。”
正是从这一刻起,佐田园的噩梦开始了。他带回“宝藏”的功劳瞬间变成了引狼入室的嫌疑。三井高长的猜忌,成为了佐田园被边缘化、职位一降再降,最后被迫辞职另谋高就。
“所以,您看,仙师,”佐田园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欢迎‘奇迹’的发生。有时候,死而复生、青春永驻……对某些人来说,不是福音,而是最可怕的噩梦和威胁。”
江延年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眼神深邃,仿佛早已预料到会是这般局面。他淡淡开口:“权力和金钱面前,亲情尚且可以扭曲,何况是跨越了七十多年时光、违反常理的、名义上的‘父亲’。”
“更可恶的是……”佐田园继续说道,指尖无意识地用力,几乎要将薄瓷咖啡杯捏出裂痕,“老家主年轻荣归,这消息不知怎么就被九菊一派知晓了。”
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将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流摩擦的嘶嘶声:“我深刻怀疑……这一切根本就是三井高长故意透露的风声,甚至可能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毕竟,对那些追求长生邪道的修行之人来说,一个活生生的、青春永驻的样本,是无法抗拒的终极诱惑。”
“三井高长又忌惮老家主的存在,索性借刀杀人。既能甩掉这个烫手山芋,又能卖给九菊一派一个天大的人情,或许……还能换来某些我们无法想象的好处。”佐田园的眼中充满了被利用和背叛后的愤懑与寒意,“我们所有人,包括老家主,都成了他权力算计下的棋子。”
江延年静静地听着,窗外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投下冰冷的光斑。他并未对佐田园的推测表示惊讶,仿佛这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棋子……”江延年低声重复这个词,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叩,发出极轻微却清晰的一声脆响。
“棋手既然来了,棋子也该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