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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8章 爱若悬丝难再续(2 / 2)

亓子丰微微低头,动作恭敬却不卑不亢:“赵少爷,深夜叨扰,实属不得已。我家主上吩咐我来一趟,说有些事……需要处理。”

“主上?”赵子龙冷笑一声,眉心紧锁,“他是我丈夫,不是你的‘主上’。你口中的‘事’,是什么事?”

亓子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眼,静静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平静得近乎悲悯。

“赵少爷,”他缓缓开口,“您刚才打了七通电话,最后一通显示‘通话中’,但其实……少爷您并未真正拨通。”

赵子龙瞳孔一缩。

“什么意思?”

“从您被拉黑那一刻起,所有拨打都会被系统自动转接到空号,但会模拟‘通话中’的声音,以避免激化情绪。”亓子丰语气平稳,“这是少爷亲自设置的——只针对您一人。”

赵子龙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原来那七次拨打,每一次的等待音,都是虚假的。

对方甚至不愿听他开口,就已彻底切断了所有通路。

“他……真的这么决绝?”他声音沙哑,几乎不像自己的。

亓子丰沉默片刻,才道:“少爷今夜去了祠堂,烧了三炷香,念了旧契文。然后,亲手将您的名讳从族谱副卷中划去。”

赵子龙猛地攥紧门框,指节泛白。

族谱副卷,是结契之人的备案。

划去名字,意味着这段关系在家族层面已被正式终结。

“为什么?”他终于吼了出来,声音里带着压抑已久的痛,“我替他挡了多少明枪暗箭?我压下了赵家老一辈让他‘另娶贤良’的提议!我甚至……甚至为了他,违抗了父亲的密令,放走了那个掌握‘封魂阵’线索的星象师!他怎么能……怎么能一句话不说,就……”

亓子丰静静听着,直到他声音渐弱,才轻声道:“赵少爷,您说的这些,少爷都知道。他也曾对人说过:‘子龙若负我,我认命;可若他心不在,我宁负天下,不负己心。’”

赵子龙怔住。

“他……是这么说的?”

“是。”亓子丰点头,“所以今夜,他选择放手。”

夜风拂过,吹乱了赵子龙额前的碎发。

他忽然觉得冷,冷得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弃。

他想反驳,想质问,想冲进诸葛府把人拽出来问个明白,可脚底却像生了根,动弹不得。

“那你现在来,是来取回他的东西?”他声音干涩。

亓子丰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身后厅堂的角落——那里挂着一幅水墨画,画中是两人并肩立于雪山之巅,题跋写着:“执手问乾坤,白首不相离。”

那是他们成婚那年,诸葛诸葛亮亲手所绘。

“不全是。”亓子丰收回视线,语气平静,“我是来……收拾东西的。”

赵子龙猛地抬头:“什么?”

亓子丰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反而向前一步,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

“少爷说,有些东西,留在这里,只会让人心乱。”赵子龙站在门口,夜风如刀,割在脸上,也割进心里。

他望着亓子丰那张沉静得近乎冷酷的脸,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收拾东西?”他终于开口,声音干哑得像是从砂纸上磨过,“你说清楚,什么叫‘收拾东西’?他是我丈夫,他的东西……不就该放在这儿吗?”

亓子丰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将肩上那条绣着诸葛家徽的绒布轻轻搭在臂弯里,动作从容得仿佛在进行一场寻常的家事交接。

然后,他从黑檀木箱中取出一份折叠整齐的文书,封面上朱砂印痕清晰——“契断书”三个古篆字,在廊下昏黄的灯笼光中泛着冷冽的光。

“这是少爷亲笔签署的离婚契书。”亓子丰双手递出,语气平稳无波,“依照祖制,结契三年未育且双方无异议者,可解盟约。少爷已具名画押,只待赵少爷落款,便可交由宗正院备案。”

赵子龙盯着那份文书,像是在看一团燃烧的火。

他没伸手,反而后退半步,声音陡然拔高:“荒唐!孔明他……他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我们成婚时他在月下起誓,说此生不弃不分,共守山河——这才几年,他就想一笔勾销?”

“誓言动于情,契书立于法。”亓子丰淡淡道,“情若不在,誓亦成空。少爷说,他不愿再自欺欺人。”

“放屁!”赵子龙怒吼,额角青筋暴起,“他要是真不在乎,为什么还要我替他压下族议?为什么默许我去查星象图?为什么……为什么在我每次受伤时,都会派人暗中送药?”他逼近一步,目光如刃,“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些药瓶上都贴着他亲手写的方子,剂量分毫不差!一个不在乎的人,会记得我畏寒、忌苦、夜里容易惊醒?”

亓子丰静静听着,眼神未动。

待他说完,才缓缓道:“赵少爷,您说的这些,少爷从未否认。他也曾彻夜难眠,也曾看着您的旧甲发呆,更曾在您高烧那夜,独自在祠堂跪了两个时辰,求母亲庇佑于您。可越是如此,他越痛恨自己——明明心已碎尽,却仍贪恋一丝温存。”

赵子龙一震,瞳孔微缩。

“他说,爱若悬丝,断则难续。与其彼此折磨,不如斩断执念。”亓子丰声音低了几分,“所以他今夜焚香断契,划名去谱,只为给自己一个了断。”

赵子龙咬紧牙关,胸口剧烈起伏。

他想反驳,想怒斥这全是借口,可心底却有个声音在悄然响起:你真的有好好回应过他吗?

自从父亲大寿临近,家族权争愈演愈烈,他便以“大局为重”为由,回避诸葛诸葛亮每一次关于感情的试探。

他说“不谈情爱”,可对方真的只是想要一句甜言蜜语吗?

还是……只是想确认,那个曾为他跪地束发的人,是否还活着?

他忽然觉得可笑。

自己一边替他挡风遮雨,一边又亲手熄灭了屋内的灯火。

“我不签。”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这不是他的本意,一定是你们逼他做的。爷爷呢?诸葛家老一辈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他可是嫡系继承人,怎能随意解除婚契?”

亓子丰闻言,嘴角竟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笑里没有嘲讽,却有种看透世事的苍凉。

“赵少爷,”他轻声道,“您以为,是谁让少爷下定决心的?”

赵子龙心头一凛。

“三天前,”亓子丰继续道,“老太爷召见少爷,说赵家已为少爷物色了新妇人选,是北境萧氏之女,血统纯正,擅长星阵推演,能助赵家稳固龙脉气运。老太爷说,‘婚姻本就是盟约,既然诸葛家迟迟不肯交出‘星钥’,那这桩婚事,也就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赵子龙脸色骤变:“他们想毁约?”

“不。”亓子丰摇头,“是少爷先提的。他对老太爷说:‘既然子龙心中已有权衡,不如成全彼此。’”

“胡说!”赵子龙怒喝,“我什么时候……我从未……”

他猛地顿住。

——是了。

最近他频繁出入赵氏密档,调阅星象记录,甚至暗中联络萧兰陵府上的旧部。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可诸葛诸葛亮何等聪慧?

必定早已察觉,他在为另一条路铺垫。

可那不是背叛!

那是为了查清二十年前“封魂阵”真相,必须借势而行!

他接近萧兰陵,是因为对方掌握着母亲死亡的关键线索,而非另结新盟!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命运扼住,发不出声。

亓子丰看着他挣扎的模样,眼神微动,却依旧冷声道:“赵少爷,我知道您有您的苦衷。但对少爷而言,看到您一步步走向兰陵王府,却对他闭口不谈,比任何背叛都更痛。”

赵子龙双拳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所以他就这样判我死刑?连问都不问一句?”

“他问了。”亓子丰低声道,“今晚电话里,他问你‘你爱我吗’——那是他给您的最后一次机会。可您说了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不谈这个’?”

赵子龙如遭雷击,僵立原地。

那一句轻飘飘的“我们不是说好了”,竟成了压垮千钧的最后稻草。

他想起来了。

他说完那句话后,电话那头有片刻死寂,仿佛连风都停止了流动。

那时他以为只是气氛尴尬,却不知,那是心碎的声音。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喃喃道,声音颤抖。

亓子丰却不再看他,而是将离婚协议书轻轻放在门前的石阶上,用一块青石压住一角,防止被风吹走。

“少爷说,给您三日时间考虑。”他转身欲走,却又停下,背对着赵子龙,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钉:

“若您执意不签……大寿当日,宾客云集,宗族齐聚,这份契书,或许会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比如,祭台之上,香炉之侧。”

赵子龙猛然抬头,眼中燃起怒火:“你这是在威胁我?”

亓子丰没有回头,只淡淡道:“我只是在陈述后果。毕竟,有些真相,一旦揭开,伤的不只是两个人。”

夜风骤起,吹动廊下灯笼,光影摇曳,映得那纸契书上的朱砂印痕,宛如血迹。

赵子龙站在门口,望着那抹刺目的红,手指缓缓收紧,指甲刺破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砸在青石板上,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