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案后的神像晃得愈发厉害,积灰的半边脸在摇曳的烛火下忽明忽暗,像极了在冷笑。苏璃月握着折扇的手指轻轻收紧,扇骨擦过掌心,带起一阵细痒。她垂眼瞥了眼黑衣人鞋面上的香灰污渍,那是刚才他踹翻供桌时,踩碎的苹果混着香灰粘上去的——供果是今早刚换上的,红苹果上还带着露水的潮气,此刻却成了他失礼的铁证。
“佛门之地,岂容你撒野。”苏璃月的声音不高,却像落在冰面上的石子,脆得发寒。她脚尖轻点,身形旋起,折扇随着动作划开一道圆弧,卷起的香灰突然聚成一小团,精准地砸在黑衣人手背。那人吃痛,正欲拔刀的手猛地缩回,短刀“哐当”一声掉在青砖上,滚到神像脚边。
黑衣人怒目圆睁,弯腰去捡刀,手指刚触到刀柄,就见苏璃月的折扇已抵在他颈侧。扇面微凉,带着淡淡的竹香,却比刀刃更让人心头发紧。“供果是敬神的,香灰是载愿的,”她语气平平,眼神却像淬了冰,“你踩碎的不是果子,是这庙里百年的规矩。”
神像底座突然“咔”地裂开道缝,积在头顶的灰“簌簌”往下掉,正好落在苏璃月肩头。她没躲,任由那点灰顺着衣料滑进领口,像只冰凉的小虫。黑衣人趁机猛地撞向她,想借力挣脱,苏璃月却早有防备,折扇一收,用扇骨精准地磕在他膝盖弯。那人腿一软,“噗通”跪在供桌前,额头正好抵着散落的苹果碎块。
“看看你面前的神像,”苏璃月绕到他身侧,折扇挑起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他手里的玉如意,断了半寸,知道为什么吗?”黑衣人梗着脖子不说话,唾沫星子溅在供桌上的香灰里,晕开一小片湿痕。
“二十年前,有个和你一样的莽夫,在这里抢香客的香油钱,”苏璃月的声音漫不经心,像在讲别人的故事,“神像手里的如意,就是那时被他撞断的。后来那人怎么样了?”她顿了顿,折扇指向庙门,“被捆在门槛上晒了三天,让香客扔烂菜叶,最后是跪着爬出去的。”
黑衣人脸色骤变,喉结上下滚动,膝盖在青砖上磨出细微的声响。苏璃月收回折扇,转身拂去肩头的香灰,神像的裂缝里突然掉出半块玉佩,落在她脚边。那玉佩雕着半朵莲,边缘磨损得厉害,显然是年代久远的物件。
她弯腰拾起玉佩,指尖触到冰凉的玉面时,神像又晃了晃,这次竟有一滴烛泪恰好落在玉佩中央,像颗凝固的泪。“这是当年那个莽夫的东西,”苏璃月把玉佩揣进袖中,“留着给你做个念想。”
黑衣人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嘶吼道:“你少装神弄鬼!这破庙早就没人管了!”苏璃月脚步不停,折扇在掌心转了个圈,声音飘回来时带着笑意:“没人管?你回头看看神像的眼睛。”
那人猛地回头,正对上神像那双嵌着琉璃的眼——不知何时,烛火的光刚好映在琉璃眼里,竟像是活了过来,正冷冷地盯着他。他吓得“啊”地叫出声,连滚带爬地往庙外跑,短刀都忘了捡。
苏璃月站在供桌前,看着他踉跄的背影,折扇轻摇,卷起最后一点香灰。神像头顶的灰还在掉,她伸手扶了扶晃动的神像底座,指尖摸到一道刻痕,是三个字:“守庙人”。
夜风从庙门灌进来,吹得烛火猎猎作响,她袖中的半朵莲玉佩,似乎与神像手里的断如意,隐隐相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