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攥着刀的手紧了紧,刀刃在日光下闪了闪寒芒,冷笑里裹着冰碴子:“守住?说得轻巧。这崖上的还魂草,去年被山下药铺的人偷偷挖走半片,差点断了根;前阵子更有游方郎中拿着幌子来收,说要‘入药救人’,转头就想高价卖给城里的富商。你守得住吗?”
萧逸云没回头,目光仍落在那片摇曳的绿意上,声音淡得像崖间的雾:“去年药铺的人被李大叔带着乡亲们拦在了山口,挖走的苗后来补种回去了,现在长得比之前还密。那游方郎中想骗走草的时候,是哑女先发现他布袋里藏着的不是药杵而是小铲子——守住的从来不是我一个人。”
“呵,侥幸罢了。”黑衣人嗤了声,往前踏了半步,阴影投在萧逸云脚边,“等哪天来个硬茬,比如城里来的官差,或者带了火枪的商人,你以为这些拿着锄头镰刀的乡亲还能拦得住?我看不如趁早一把火烧了,省得被人抢去惹祸。”
话音未落,他已旋身绕到黑衣人背后,刀柄轻轻磕在对方膝弯:“城里官差来过三次,每次都是哑女她哥领着乡亲们,捧着还魂草的药谱讲道理。那谱子上的字,是你娘生前一笔一划抄的,你敢说不认得?”
黑衣人踉跄着转身,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风卷着草叶掠过脚边,他忽然瞥见草丛里露出半截木牌,上面刻着“护草人”三个字,是前年全村人凑钱立的,字痕里还嵌着去年的雪水痕迹。
“硬茬?”萧逸云收刀入鞘,指腹摩挲着刀柄上的还魂草图案,“去年冬天下大雪,药铺老板带着火枪来抢草,是谁顶着风雪,把草移栽到地窖里?是你爹扛着梯子在前头开路,你娘在后头裹草帘。这些你都忘了?”
黑衣人攥紧的拳缓缓松开,喉结滚动着,最终只是抬脚踹飞了一块挡路的石头,石头落在远处的草坡上,惊起几只山雀。
山雀扑棱棱飞上天际,留下几片羽毛悠悠飘落。黑衣人望着鸟雀消失的方向,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少拿这些说事。”语气虽硬,却没了之前的戾气,踹飞石头的力道也收了大半,更像在泄愤似的撒气。
萧逸云看在眼里,嘴角悄悄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弯腰捡起一片山雀落下的羽毛:“你爹当年在草坡上种第一株还魂草时,也是这样,嘴上骂着‘费力气’,手里的锄头却没停过。”
这话犹如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黑衣人心上。他蓦然转身,背对众人,双肩却微微下沉。风扬起他的衣角,露出后腰别着的那把被磨得锃亮的柴刀——那刀鞘上刻着的花纹,与草坡上“护草人”木牌上的毫无二致。
黑衣人握着火折子的手微微颤抖,火苗在他指尖跳动,映得他眼底一片复杂。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有风掠过草叶的沙沙声和火苗的噼啪声。
“你疯了!”萧逸云上前一步,试图夺下他手里的火折子,“烧了草,这些年护着草坡的人心血都白费了!”
黑衣人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带着压抑的嘶吼:“留着它们有什么用?只会让人想起那些破事!”火折子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出几分扭曲的痛苦。
“可这草不是你一个人的!”哑女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用手语比划,“李大叔还等着用草叶治他的腿疾,张婆婆的药引也得靠这些草……”
黑衣人握着火折子的手顿住了,火苗离还魂草只有寸许,却迟迟没有落下。风卷着草屑掠过他的脸颊,他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总爱躲在草坡后看爹用还魂草编草环,那时爹说:“这草啊,看着不起眼,却能救命呢。”
“黑衣人握着火折子的手顿住了,火苗在他指缝间明明灭灭,映得他脸上的纹路忽明忽暗。还魂草就在眼前,翠绿的叶片上沾着清晨的露水,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那簇草生在一块青石缝里,根系紧紧扒着岩石,透着一股倔强的生机。
黑衣人握着火折子的手猛地收紧,火苗“噗”地一声蹿高,燎到了指尖,他却浑然不觉,眼中翻涌着不甘与偏执。“既然我得不到……”他低哑的声音在夜风中碎裂,像被揉烂的枯叶,“那谁也别想好过!”
火折子被他狠狠掷向还魂草周围的枯草,干燥的草叶瞬间被引燃,火苗贪婪地舔舐着地面,迅速向青石缝蔓延。他站在火光外,看着那抹翠绿在烈焰中挣扎、蜷曲,叶片渐渐焦黑,眼中才泛起一丝扭曲的快意。
“烧吧,烧吧!”他嗬嗬地笑,笑声比夜枭的啼叫还要刺耳,“我得不到的生机,你这野草也配拥有?黄泉路上,正好陪我做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