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一声沉闷到几乎震碎心房的巨响,在万人球馆内回荡。网球如同被赋予生命的金色流星,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狠狠砸在瑞士队半场的边线死角,留下一个清晰到刺眼的印记,随即高速弹起,撞向后方的挡板,发出不甘的嗡鸣。
短暂的、仿佛被抽空空气的死寂后,裁判的声音穿透喧嚣,清晰地响彻每一个角落:
“Ga,远山金太郎,6—3!”
比分牌上,英国队的分数再次跳动,将巨大的“3”牢牢锁定。短暂的寂静被瞬间点燃,化为更加狂暴的欢呼海啸,几乎要掀翻那坚固的穹顶!红色的身影在场地中央高高跃起,发出酣畅淋漓的吼叫:“Yeah——哈!!!”远山金太郎落地后,用力挥舞着拳头,脸上是运动后健康的红晕和纯粹到耀眼的喜悦。他几步小跑回到球员席,一屁股重重坐在深蓝色的塑料椅上,抓起毛巾胡乱擦着汗湿如洗的火红短发,嘴里还大大咧咧地嚷着:“呼——!痛快!痛快!瑞士那家伙,慢热啊慢热!前面几局还在找感觉呢!”
南霁歧的目光并未停留在欢呼雀跃的小金身上,而是越过喧嚣的人群,精准地投向对面瑞士队的球员席。阿玛迪斯·莫尔根如同沉默的礁石,坐在阴影里,灰色的眼眸深不见底,正静静地凝视着这里。那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铁铸般的压力。
“别大意,小金。”南霁歧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远山金太郎兴奋的自语,带着一贯的清冷质感,“下一盘,他的反扑会像阿尔卑斯山的雪崩。”
远山金太郎毫不在意地灌了一大口水,水珠顺着下巴滴落,他咧嘴一笑,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绝对的自信光芒:“嘿嘿,队长放心!上一盘我可是把他的‘斤两’摸得清清楚楚啦!慢热?不存在的!接下来,看我的‘超级无敌霹雳大爆发’!”他用力拍着胸脯,仿佛在打包票。
瑞士队那边,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深海。
皮特·兰比尔看着身旁低着头,汗水浸湿了金色刘海、肩膀微微起伏的亨利,轻轻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亨利,现在…应该彻底看清那只‘野生猴子’的打法了吧?他的路数,他的节奏,他的‘本能’…”
亨利猛地抬起头。那张原本带着贵族式傲慢的俊脸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冰蓝色的眼眸里布满了不甘的血丝,紧抿的嘴唇几乎被咬破。但他听到皮特的话,眼神骤然一凝,如同淬火的钢铁,瞬间将所有的屈辱和懊恼强行压了下去。他重重地、无比郑重地点了下头,声音沙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嗯!每一球…都刻在脑子里了!他的动作,他的习惯,他那些看似毫无章法实则…依赖直觉的破绽!我看清了!”
短暂的局间休息结束的提示音响起。
亨利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吸入了阿尔卑斯山顶最凛冽的寒风,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动摇。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主将阿玛迪斯面前,停下脚步。他挺直了脊背,尽管那脊梁在巨大的压力下显得有些僵硬。他抬起头,直视着阿玛迪斯那双深潭般的灰色眼眸,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近乎宣誓的凛然,清晰地传入阿玛迪斯和旁边几位队友的耳中:
“队长。这一盘,我会赢。”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击岩石,铿锵有力,不容置疑。
阿玛迪斯灰色的瞳孔深处,没有任何波澜。他静静地看了亨利几秒,那目光仿佛穿透了亨利强撑的自信,看到了他灵魂深处翻腾的岩浆和尚未愈合的伤口。最终,阿玛迪斯只是极其轻微地颔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如岩石摩擦的回应:“嗯。去吧。”
没有鼓励,没有分析,只有最简洁的许可。但这简单的两个字,却仿佛卸下了亨利心头最后一丝犹豫的枷锁。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重新踏入那片被聚光灯炙烤的战场,步伐沉重而坚定,每一步都踏碎了残留的怯懦。
网带对面,远山金太郎早已等得不耐烦,正原地小跳着活动关节,看到亨利回来,立刻又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元气十足地挥手:“哟!回来啦!准备好了吗?继续开打吧!”
那笑容,那轻松的姿态,落在刚刚经历巨大心理挣扎、背负着沉重承诺的亨利眼中,无异于最刺眼的嘲讽和最彻底的轻视!一股冰冷的怒焰“腾”地在他心底炸开,瞬间烧红了冰蓝色的眼底!他死死攥紧了手中的球拍,指关节发出咯咯的轻响。赢!必须赢!用最残酷、最精准的方式,彻底碾碎这个野猴子脸上那该死的笑容!
第二盘,烽烟再起。
这一次,亨利的打法彻底变了。如果说第一盘他被远山金太郎狂野不羁的“本能”打得措手不及,像个精密仪器被粗暴的锤击砸乱了齿轮,那么此刻,这台仪器在经历了短暂的宕机后,启动了最冷酷的“毁灭模式”。他不再追求华丽的组合进攻,不再执着于调动对方露出破绽。他的每一球都变得极其简洁、极其高效,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计算。球的落点刁钻到令人发指,旋转诡异多变,力量控制得妙到毫巅——不再是试图压制,而是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割远山金太郎奔跑的路线,消耗他爆炸性的体力,逼迫他每一次回球都付出更大的代价,同时,耐心地、如同最阴险的猎人般,等待着对方在连续高强度对抗中那必然出现的、极其微小的重心不稳或预判惯性。
“小金的状态…好像更流畅了?”修·奥多纳修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盯着场上那个如同火焰般跳跃的身影,“你看他那个滑步接反手切削,动作简直行云流水,攻击性反而更强了?亨利的战术似乎…没完全奏效?”
基斯·奥多纳修抱着双臂,眉头微蹙,但眼中同样闪烁着惊叹:“不,亨利的战术是有效的。他的球确实给小金制造了巨大的麻烦,逼迫小金必须用更高强度的爆发和更极限的移动去救球。但是…”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小金这家伙…他的身体素质和反应神经,完全是怪物级别的!他硬生生用更蛮横的‘力’和更纯粹的‘快’,扛住了亨利的‘智’!他的攻击性不是战术带来的,而是…他骨子里的野性在高压下被彻底点燃了!这家伙,绝对是国中生里最顶尖那一撮的头部水平!”
修的目光下意识地瞟向旁边端坐如冰雕的南霁歧。队长…可是超越了“头部”的存在啊。
球场上,攻防转换快得令人窒息。亨利的计算精密如瑞士钟表,每一次布局都暗藏杀机;远山金太郎的回应则狂野如火山喷发,用纯粹的速度、力量和匪夷所思的球感,一次次将看似不可能的球捞回来,再以更加狂暴的方式轰击回去!汗水在两人身上肆意流淌,在聚光灯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每一次击球都伴随着肌肉的嘶鸣和意志的碰撞。
亨利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底的血丝越来越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力的飞速流逝,每一次挥拍都比上一次更加沉重。更让他感到绝望的是,对面那个红头发的野猴子,在如此高强度的对抗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的光芒非但没有黯淡,反而燃烧得越来越炽热!那兴奋的、享受的、甚至带着点“玩得开心”意味的笑容,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骄傲的神经!
“Ga,远山金太郎,4—2!”
“Ga,远山金太郎,5—2!”
巨大的分差如同冰冷的判决书,悬在亨利的头顶。最后一局,远山金太郎的发球胜赛局!
“喝啊——!!”伴随着一声充满原始力量的咆哮,远山金太郎打出了一记石破天惊的“超级百万吨奇幻豪华火山喷发球”的简化版!力量与速度依旧恐怖绝伦,但轨迹更加刁钻!网球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金光,直扑亨利反手位的死角!
亨利早已预判到了落点!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横向飞扑而出!球拍在极限距离堪堪够到球!但球上蕴含的那股狂暴的冲击力,如同巨锤般狠狠砸在他的拍面上!
“呃!”一声闷哼,亨利的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染红了拍柄!球拍脱手飞出,在空中旋转着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
砰!!!
网球如同炮弹般砸在他身后的空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印记,宣告着一切的终结。
“Ga,SetandMatch!远山金太郎!6—2!”裁判的声音带着一丝尘埃落定的感慨,响彻全场。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瞬间将亨利淹没。他僵立在原地,保持着扑救的姿势,汗水混合着掌心的血水,滴落在深蓝色的硬地场上。金色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有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嘴唇和剧烈起伏的胸膛,诉说着他内心的滔天巨浪。不甘、屈辱、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吞噬。世界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沉重如鼓的心跳和那片刺眼的、象征失败的比分。
英国队球员席瞬间沸腾!队员们激动地冲入场内,将还在兴奋蹦跳的远山金太郎高高抛起!欢呼声、口哨声汇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瑞士队这边,一片沉寂。队员们默默起身,走向场地中央那个孤零零的、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的身影。有人递上毛巾,有人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低声说着安慰的话。但亨利仿佛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对这些毫无反应。他只是低着头,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个被网球砸出的坑洞,仿佛要将它刻进骨髓里。
阿玛迪斯·莫尔根也走了过去。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宽厚、布满老茧的手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重重地拍在亨利微微颤抖的肩膀上。那一下拍击,沉重而短暂,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
“打得不错,亨利。”阿玛迪斯的声音低沉依旧,却少了几分惯常的冰冷,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认可?或者说是对战士伤痕的抚慰?他说完,不再停留,转身,迈着沉稳而坚定的步伐,径直走向球员席,拿起自己的球拍。那深灰色的眼眸,如同风暴前夕凝聚的铅云,沉沉地锁定了对面英国队球员席中,那个缓缓站起身的银灰色身影。
皮特·兰比尔看着阿玛迪斯拿起球拍走向入场通道,又回头看看依旧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的亨利,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过去,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他:“喂,亨利小哥,别这样啦。输给那种规格外的‘野生灾害’,不丢人。你看队长都没说什么…喂喂,你不会真哭了吧?”皮特的语气带着点调侃,试图缓解这沉重的气氛。
“谁哭了!!!”亨利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地吼道,冰蓝色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眼神凶狠得像受伤的野兽,但眼眶周围那无法掩饰的微红和湿润的痕迹,却出卖了他内心翻腾的情绪。他用力一抹眼睛,狠狠甩开皮特的手,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恼羞成怒:“我只是…眼睛进沙子了!”说完,他猛地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快步走回球员席的阴影里,用力将毛巾盖在了头上。
“单打二号!英国队,南霁歧选手!瑞士队,阿玛迪斯·莫尔根选手!请入场!”广播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大战将至的肃杀感。
英国队这边,队员们停止了庆祝,纷纷围拢过来。
“队长!加油!”
“干掉他!”
“别给他机会!”
“我们相信你!”
七嘴八舌的加油声汇聚成一股暖流。南霁歧神色平静,深蓝色的队服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他轻轻颔首,银灰色的短发在灯光下流转着冷冽的光泽,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沉静如万古寒潭,不起丝毫波澜。压力?似乎完全无法触及他分毫。他拿起球拍,步履从容地走向那片光与暗即将激烈碰撞的战场。
球网两端,两道身影静静伫立。
南霁歧打量着眼前的对手。阿玛迪斯·莫尔根,比资料照片上更具压迫感。黝黑的皮肤,棱角分明的脸庞如同刀劈斧凿,深陷的眼窝里是两潭深不见底的灰色寒水。他沉默得像一块历经风霜的黑色玄武岩,周身散发着一种经历过真正铁与血才有的、冰冷而坚韧的锋芒。南霁歧心中暗忖:这绝对是个不易相处,更不易战胜的对手。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阿玛迪斯额头上那条略显陈旧、却系得一丝不苟的深色头巾时,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亲近感悄然掠过心头——那是一种同样经历过某种极致孤独和磨砺的人,才能隐约捕捉到的气息。
“我会全力以赴。”阿玛迪斯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低沉、沙哑,像砂纸摩擦着岩石。他的英语带着浓重的口音,每一个单词都如同冰冷的铁块砸落地面,没有丝毫客套或试探,只有最直接、最纯粹的宣战。这是对对手最大的尊重,也是对自己信念的绝对忠诚。
说完,他甚至没有等南霁歧回应,便径直转身,走向自己的底线后方,留给南霁歧一个沉默而充满力量的背影。
南霁歧神色不变,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那簇沉寂的战意无声地跳动了一下,燃烧得更加纯粹。他同样转身,走向自己的位置,步伐稳定,没有丝毫迟疑。
观众席上,日本U-17代表队的观赛区域。
“鬼前辈!”桃城武按捺不住激动,凑到鬼十次郎身边,指着场上那个沉默如山的身影,“那个阿玛迪斯…他到底有多强?感觉他往那一站,整个球场的气场都不一样了!”
鬼十次郎抱着他那肌肉虬结的双臂,猩红的眼眸紧盯着阿玛迪斯,沉声道:“他的强,不在于技巧的繁复,也不在于力量的绝对碾压。”他的声音如同闷雷滚动,“在于他对网球本身,那种近乎孤注一掷的态度。网球,对他而言,不是运动,不是爱好,而是…生存本身,是信仰,是唯一能证明自己存在意义的东西。”他顿了顿,语气凝重得如同铅块,“这种将生命和灵魂都彻底投入进去的执念,所爆发出的力量,是毁灭性的。”
周围的大石秀一郎、菊丸英二等人闻言,脸色都变得无比凝重。他们能感受到鬼十次郎话语中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