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逊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脸上的温和笑容僵住了,金丝眼镜后的瞳孔骤然收缩。
秘密被猝不及防地揭开,暴露在黄昏的海风里。
他下意识地想推眼镜掩饰,手指却停在半空,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垂下眼帘,轻轻地点了点头。
“是。”
他承认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那是深埋心底最隐秘的妄念被摊开的涩然。
“那时候……我以为,这里会是我们故事的终点。”
一个逃离所有纷争、算计、利用和痛苦的终点。
一个只有他和洛英,像童话般纯净的终点。
一个他倾尽所有为自己编织的美梦。
礁石上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海浪不知疲倦地轰鸣。
洛英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眼神复杂难辨。有理解,有审视,还有一丝怜悯。
“现在呢?现在你还这么想吗?把我关在你这个漂亮的笼子里?”
陆知逊猛地抬起头,急切地否认。
“不!不是笼子!”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海风灌入肺腑,带着凉意。
“洛英,那只是……一个过去的、自私的梦。一个我以为能保护你、也满足我自己的梦。”
他的目光落在洛英年轻而充满无限可能的脸上;
落在他谈及大学时眼中闪烁的光芒上;
落在他如今身边那些形形色色、却都真心待他的人身上。
“现在的你,比任何时候都好。”
陆知逊的声音低沉而真挚,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你有路易斯包容的守护,有裴羽痕那个笨蛋的赤诚,有塞西尔……或者说伊恩带来的力量与活力,你有光明的未来,有广阔的世界可以去闯。你属于更广阔的天空,而不是任何一座孤岛,哪怕它再美。”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句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承诺说出来,带着尘埃落定般的释然和坚定。
“我现在的想法很简单。我只想……一直陪着你。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身边还有谁。看着你越来越好,做你的后盾,处理那些让你烦心的琐事,在你需要的时候,永远在你一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这就够了。”
海风呼啸着,卷起陆知逊额前的碎发。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落在他脸上,照亮了他眼中那份不再掩饰的、深沉而卑微的渴望——不再是独占,而是永恒的守望。
洛英久久地凝视着他。那双总是带着审视和疏离的红眸里,此刻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看到了陆知逊的自卑、挣扎、释怀,以及那份经过毁灭与重生后,沉淀下来的、近乎偏执的忠诚与爱意。
这份爱,不再以谎言为基石,不再以占有为目的,而是化作了无声的守护和陪伴的承诺。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洛英忽然伸出手,没有去拿酒瓶,也没有指向远方,而是轻轻地、有些生涩地,握住了陆知逊放在膝盖上的、微微有些冰凉的手。
陆知逊全身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两人交握的手,再看向洛英。
洛英没有看他,目光重新投向那片被暮色吞噬的海平线,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入陆知逊耳中,如同最温柔的潮汐。
“陆知逊,这座岛……很漂亮。谢谢你。”
他没有回应那个关于“过去计划”的试探,也没有对陆知逊的承诺做出直接的表态。
但这句“谢谢”,这主动伸出的手,以及那紧握的力道,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他在说:
我接受你的过去——那个自私的梦;
我认可你的现在——这座用心建造的岛;
我也默许了你的未来——那份永恒的陪伴。
陆知逊反手紧紧回握住洛英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指骨,但他很快又放松了力道,只是牢牢地握着,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失而复得的珍宝。
海风吹干了他眼角悄然涌上的湿意。
夕阳沉入海面,最后一抹瑰丽的紫红色消失在天际。
深蓝的夜幕降临,星辰次第亮起,如同洒落天穹的碎钻。
脚下的海浪依旧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发出亘古不变的轰鸣。
在这座承载了陆知逊所有隐秘渴望与最终救赎的岛屿上,在星光与海浪的见证下,他们静静地坐着,手牵着手。
一个不再执着于编织童话的牢笼,一个不再抗拒这份带着伤痕的、永恒的陪伴。
海风穿过他们之间,带着果林的清甜和海洋的气息,温柔地环绕着,仿佛在低语着一个新的、关于“家”的故事。
只是这个家,多出了许多他们意料之外的人。
不过足以让他们能够热闹、安稳的度过一生。
【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