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念如潮,自神魂最深处无声涌起,要将他千年道心冲刷得支离破碎。
这便是劫。
非刀兵,非水火,而是直指本心。
摆渡人为何恰逢其会?这鬼王又是否与她早有串通?那冥火一缕残存意念,是警示,还是更深一层的算计,欲要借刀杀人,坐收渔利?永痕深渊的异动,当真是巧合?
每一个念头,都像是一根无形的针,扎在方寒的心境之上。
信任的基石,正在一寸寸崩塌。整个黄泉界,在他眼中,都化作了一张望不见边际的阴谋大网。
方寒眼帘低垂,遮去了眸中一闪而逝的混乱。
他非初出茅庐的少年郎,千年风雨,见过的鬼蜮伎俩,比这黄泉路上的游魂只多不少。这疑心劫来得凶猛,却也只是外力。心若磐石,外力再强,终有尽时。
他识海之内,一尊神魂小人骤然睁眼,口诵真言,字字珠玑,将那纷乱如麻的疑念强行镇压于一隅。
再抬头时,他脸上已无半分异样,只余平静。
方寒对着冰魄鬼王拱了拱手,嗓音平淡,听不出喜怒:“既如此,多谢前辈指点。我与她,这便告辞。”
说罢,他转身,与那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摆渡人一同,不急不缓地向殿外行去。
冰魄鬼王高坐于王座之上,那双万古不化的冰眸静静看着他二人的背影,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愈发显得意味深长。
方寒脚步不乱,衣袂飘飘,行至殿门门槛处,身形却是一个微不可察的踉跄。
“啪嗒。”
那枚刻着“战”字的信物令牌,自他袖中滑落,掉在光洁如镜的冰面之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在这死寂的大殿中,格外刺耳。
“抱歉,手滑了。”
方寒轻声自语,像是对身旁的摆渡人解释。他弯下腰,作势要去拾取那枚令牌。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及令牌的一刹那。
一缕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剑气,自他指尖悄然弹出。
这道剑气,漆黑如墨,不带分毫杀意,只裹挟着一缕若有似无的冥火气息。它无声无息,如同一尾游弋于深海的墨鱼,贴着冰面,径直射向那空无一物的王座之后。
天地一剑。
一剑出,非为杀人,只为问真。
“嗡——”
一声沉闷的震响。
王座后方那堵坚不可摧的玄冰墙壁,像是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骤然荡开一圈肉眼可见的能量涟漪。涟漪扩散之处,无数金色符文凭空显现,交织成网,构成了一座磅礴浩瀚、隐藏至深的巨大禁制。
图穷匕见。
“你——找——死!”
三个字,不再是清冷的言语,而是蕴含着无尽杀意的魂魄咆哮。
冰魄鬼王那张绝美的面容,在这一刻扭曲、狰狞。她再无半分伪装,自王座之上霍然起身。
整座冰魄神宫,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暖意。
温度,骤降!
那不是寻常的寒冷,而是一种连神魂都要被冻结成粉末的绝对死寂。四面八方,无尽的寒气化作实质的晶壁,层层叠叠,瞬间便将方寒与摆渡人困成了一座冰之囚笼,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囚笼之内,虚空之中,凭空凝出成千上万根锋锐无匹的冰矛。矛尖幽光闪烁,齐齐对准了笼中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