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末之诗’?”霜降重复道,这个词本身便带着一种宏大而悲怆的毁灭韵律。
“一个…重启一切的按钮。”江槐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无数时间线碎片中那令人窒息的景象:巨大的、遍布宇宙符文的倒计时装置在虚空中显现,整个世界在一种冰冷的白光中溶解、归零。“当‘终末之诗’的倒计时归零,时间…不是向前,而是被强行拖拽回一个设定的‘起点’。一切归零,宇宙重启,历史重写。就像…将一盘注定输掉的棋局彻底掀翻,把所有棋子打乱,重新再下一盘。他们相信,只有彻底洗牌,才能避开那最终、且必然的…湮灭结局。用彻底的毁灭,妄图换取新生。”
“他们在其他时间线成功了吗?”霜降的声音依旧冷静,像一把解剖刀,精准地切入核心。
“没有。”江槐睁开眼,瞳孔深处是经历过无数次失败的麻木与一种更深沉的疲惫,“一次也没有成功。”他似乎在回忆那些破碎的、绝望的画面,“因为那些时间线…它们本身就是残缺的碎片,是主时间流崩解后的残响。它们…没有真正的‘起点’!”他的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一种决然的肯定,“就像一个残缺的莫比乌斯环,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只是在无尽的循环中走向衰亡。强行启动‘终末之诗’,只会让那块碎片加速崩塌,化为纯粹的虚无。”
“那么,”霜降的目光陡然变得无比锐利,如同两道冰冷的闪电,直刺江槐的灵魂深处,“你凭什么如此肯定,我们如今所在的这条时间线…拥有那个所谓的‘起点’?”
轰——!!!
这句话,如同在江槐的脑海里引爆了一枚精神炸弹!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冰冷恶寒,瞬间沿着他的脊椎骨一路炸开,蔓延至四肢百骸!他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一下,若非苍术及时扶住,几乎要瘫软在地。
起点?世界的起点?时间线的起点?
这个问题,像一根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他一直以来赖以支撑的信念基石!
他经历过无数时间线的崩塌,见识过无数版本的“终末之诗”化作泡影。他一直坚定地认为,自己拼尽全力追回、挣扎其中的这条时间线,是特殊的,是完整的,是拥有那唯一“起点”的,是能够承载“终末之诗”重启希望的,是…真实的归宿!
可霜降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将他这唯一的、脆弱的信念支柱,彻底暴露在冰冷的质疑之下。
是啊…凭什么?凭什么他如此笃定?
那些在时间乱流中翻滚的记忆碎片,真假难辨;那些似曾相识的面孔,转瞬即逝;那些刚刚经历过的战斗与死亡,下一刻又可能在另一片相似的战场上重演……他无数次穿梭于时间的缝隙,早已迷失在那无尽的回廊之中。
他甚至……有时在寂静的深夜惊醒,会惊恐地怀疑,自己是否早已在某个失败的时间线尽头死去,如今的一切挣扎,不过是残魂在时间夹缝中产生的无尽轮回幻象?他苦苦追寻的“真实”,是否只是某个巨大存在精心编写的剧本?
他所认定的“起点”,是否只是一个更大循环中的任意节点?
“我……”江槐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滚烫的沙子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眼神剧烈地闪烁着,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茫然、恐惧和自我怀疑。他看着霜降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真相的银色眼眸,看着苍术手臂上被衣袖掩盖的、代表着失败烙印的共生印,看着这片被苍衍神罚蹂躏得满目疮痍的大地……
怀疑如同黑色的藤蔓,疯狂滋生,缠绕住他的心脏,一点点收紧,让他几乎窒息。他赖以生存的坐标,他战斗的理由,他存在的意义……在这一刻,如同建立在流沙之上的堡垒,轰然崩塌。
世界的根基在他脚下剧烈晃动。
他分不清了。
他真的分不清了。
这流淌着血与火的此刻,究竟是漫长旅途终于抵达的关键节点,还是……又一个绝望轮回的冰冷开端?
霜降看着江槐眼中剧烈翻滚的惊涛骇浪,看着那份根深蒂固的信念被瞬间撕裂露出的脆弱与恐惧,他没有再追问,只是缓缓上前一步,目光扫过苍术衣袖下那隐藏的符文,最终定格在江槐失魂落魄的脸上,声音低沉而清晰地穿透了江槐混乱的思绪:
“看来,我们都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江槐。而这个答案的钥匙,或许……”
霜降的目光投向苍衍消失的方向,那里规则扰动的余波仍未完全平息,
“你注定要去阻止他们。”
“嗯。”江槐点点头。
“不过提醒你一句,我们依然是敌人。”霜降优雅地撕开一条黑腔,缓慢地走了进去。
“谢谢。”江槐对着他地背影说。
霜降背影微微颤抖过后,摆了摆手,黑腔的缝隙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