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沙渊秘境。
第三个昼夜的轮回,无声碾过这片被诅咒的戈壁。
杨东临和周福瑞,此刻正位于他们找到的第三处庇护所。
四壁依旧是暗红湿黏、带着微弱搏动的肉质,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甜腥混合的古怪气味。
鬼首铜镜幽光浮动,镜面如投入石子的深潭,荡开圈圈涟漪,终于为他们映出了除彼此之外,其他“玩家”的真实影象。
镜中所现,并非人类,而是两名高大的兽形类人生物。
它们的头颅宛如雄狮,浓密鬃毛泛着暗金色的辉泽,额顶却生出两支漆黑、粗壮、盘旋向上的螺旋长角。
自脖颈以下,覆盖着绝非野蛮造物的精美铠甲,甲胄呈现暗银与靛青交织的色泽,胸口镌刻着一枚复杂的徽记。
它们左手持握圆盾,右手拎着宽厚战斧,斧刃寒光内敛,显然饮血无数。
铠甲光洁如新,宣告着它们初临此地的身份——新玩家。
黑夜即将降临,可两位角狮裔仍旧没有找到庇护所。
鬼眼的谄媚声音响起:“伟大的主人,这是‘角狮文明’的巡猎者,它们实力已触及准骑士水准,我可以看出来,它们传承着一种有趣的‘战吼’秘技,以声为刃,以吼为甲。”
杨东临轻轻点头。
周福瑞则有些惊奇的瞄了一眼鬼眼,心中暗自嘀咕:“擅长的秘技都能看出来?”
两人很快就见识到了什么叫战吼秘技。
一分钟后。
镜中景象陡然黯淡,最后一线白昼被夜空彻底吞噬。
黑暗如同一张巨口合拢,将戈壁、乱石连同两名角狮裔,一口吞没。
死亡游戏,又一次开始了。
死寂只维持了一瞬。
下一刻,戈壁上密密麻麻、形态各异的嶙峋石雕,表层同时发出“喀啦喀啦”的龟裂声。
两名角狮裔明显并未料到石雕竟会发生如此异变,瞳孔中满是惊骇,彼此背靠背站立,摆出高度戒备的架势。
先前周福瑞还感觉它们威武雄壮,现在却觉得它们远不如杨中校。
很快。
怪物们活了过来,动作由僵硬迅速变得迅捷如电,疯狂地扑向两名角狮战士。
两名战士瞬间进入战斗状态,面对汹涌而来的扭曲黑影,它们并未第一时间挥动斧盾,而是猛地昂首,胸腔剧烈鼓荡。
“吼!”
第一声战吼低沉浑厚,如同巨槌撞响地心,肉眼可见的淡金色波纹呈环状平推开来。
怪物触及波纹,动作瞬间凝滞,每一个抬爪、每一次扑击都变得缓慢而艰难,空气中似乎充满粘稠的阻力。
“嗷!!”
第二声战吼尖锐凌厉,带着撕裂耳膜的穿透力。
数只冲在最前、形似蜥蜴的怪物眼窝处“噗”地爆开一团黑血,它们发出无声的嘶嚎,盲目地原地打转。
以上显然是辅助型战吼。
一名体型更魁梧的角狮裔,猛然吸足一口气,它满头的狮鬃如触电般根根炸立,胸腔膨胀到近乎恐怖的程度。
“轰隆!!!”
与其说这是吼声,倒不如说是一次平地炸开的气爆。
以它为中心,一道混杂着金色与血色的冲击波呈球形悍然扩张。
冲入这圈波纹的十几只怪物,坚硬的体表瞬间浮现出无数细密裂纹,它们的身形踉踉跄跄,甚至有两只怪物摔倒在地。
这无疑是战斗型战吼。
短短三十秒内,十几只怪物被屠戮一空。
铜镜前。
周福瑞只觉得大开眼界:“真厉害!这玩意比很多异能都好用!”
这位少校旋即摇了摇头:“可惜了!”
这只是暂时的胜利,戈壁上的怪物无穷无尽,就算角狮裔再厉害,迟早会力竭而亡。
十分钟后,镜中景象已被潮水般的怪物彻底淹没。
它们来自周边区域,数量达到了惊人的上千只,其中飞禽便有一百多只。
飞禽们居高临下发起远程攻击,走兽们部分游走牵制,部分像狼群一样围攻,霎时形成了陆空一体的立体攻势。
周福瑞看得脸色严肃。
怪物们的配合熟练度,以及战术的精妙程度,比他预想得更加厉害。
角狮裔战士的吼声一次比一次急促,也一次比一次衰弱。
两人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它们被数条触手般肢体缠住四肢与脖颈,猛地拉入那片令人绝望的黑暗浪潮之中,再无丝毫声息。
战斗结束,怪物并未争食。
它们围绕着残骸缓缓俯下身躯,喉咙深处发出“咕噜咕噜”的怪异声响,大股大股半透明的、宛如加热后蜡油般的粘稠液体呕出,完全包裹了尸块。
尸块在液体包裹下迅速软化、分解,不过几十次呼吸的时间,便彻底渗入戈壁,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福瑞下意识问道:“它们……这是在干什么?”
鬼眼眨动了一下,慢条斯理地解释:“它们在‘播种’,用败者的血肉与灵魂作为浆料,浇灌出新的雕像胚体。
“您所见这沙渊之中无边无际的石雕林,每一尊都曾是一位玩家,死亡在此地并非终结,而是材料,循环往复,永无休止。”
周福瑞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脑子里还冒出一个念头:“鬼眼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信息?”
与杨中校相处得越久,他就越发觉得中校好像有点深不可测的意味。
事实上。
鬼首铜镜的来历确实很不简单。
杨东临获得这张卡片后,曾询问过老爹这东西怎么知道这么多隐秘。
老爹告诉他,鬼首铜镜的原型是一件擅长窥探隐秘的诡器,后来被改造成卡片。
那时他真心对老爹佩服到了极点。
从未听闻诡器可以被改造,老爹却总能创造不可思议的奇迹。
这时。
杨东临忽然转向周福瑞,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周少校,你留在庇护所里,我得出去一趟。”
周福瑞瞳孔骤缩,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出去?中校,外面……”
他才说了几个字,猛地想起这三日来,每隔六个小时,杨中校身侧总会毫无征兆地漾开一小片奇异的、宛如活物般流淌的油墨色晕彩,那色彩旋即隐没,而中校对此从不解释。
这绝非寻常异能,更像某种……定时触发的信号,或坐标。
这让他心生猜测:杨中校身上,果然背负着远超自己权限的绝密使命,突然决定深入此等绝境,怕也是为了那使命而来。
所有思绪电光石火般掠过,周福瑞咽下所有劝阻与疑问,肃然应道:“明白!请您务必小心。”
杨东临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他向前踏出一步,身上那副线条冷峻的银白色战甲,表面流光急速波动、黯淡,整个人如同融入水中的倒影,紧接着便彻底消失在庇护所潮湿的空气中。。
“伟大的主人,您的勇气与果决,令这无趣的死亡游戏都黯然失色!我愿追随在您身后,拭目以待您将缔造的奇迹……”
鬼眼那谄媚到近乎油腻的声音适时响起,又在最后一个音节消散的刹那,连同其本体一起隐没于铜镜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