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如果可以,我想加入,你知道,我很古老,我应该认识其中一些存在?如果他们还活着。你呢?”伊格尼姆斯缓慢回应道,话语断断续续,一边说着,一边回忆着。
“我?我累了。”拉希尔叹息,“我不想再为卡勒多王国,不想再为伊姆瑞克战斗了。我终究是我,不是我的父亲,我辜负了母亲对我的期望,我辜负了我的姓氏,我真的做不到了,我真的累了。”他说到这里,语气忽然变得飘忽,像是在对空气倾诉,又像是在对自己告别,“而且……我不认为伊姆瑞克能活过今天!”
他是真的不想再面对那群白痴了。
伊姆瑞克、龙王子、龙法师们,在他看来,这些存在与白痴没什么区别。不是个体意义上的愚蠢,而是集体性的盲目,是一种被传统、骄傲与血脉的幻象所蒙蔽的集体疯狂。
他们明明有眼睛,却看不见。明明有智慧,却拒绝思考。
而清醒的他,在这个群体中显得格格不入,像一个突兀的异类,一个在神话中保持清醒的凡人,一个被理智诅咒的将军。
一群傲慢的家伙,一群没有自知之明的白痴,一群蠢到不能再蠢的蠢货。
再与这群白痴打交道,他要发狂了。那种令人牙酸的怒气几乎要从喉咙里冲出来,他想死,他想一头撞墙上,他想把这群白痴全杀了,一个不留。
刨除情感,事实也确实如此。
伊格尼姆斯的行为让他陷入了彻底的被动,无论接下来是胜利还是失败,都没有好结果。
当这些残兵败将回去后,他该如何解释?
再说解释有用吗?
那些愚蠢的家伙只会抓住他的一言一行,曲解、利用、推卸。他明白,他是最合适的背锅对象。只有这样,才会让那群白痴显得自己不是那么蠢,不至于承认是他们亲手酿造了灾难。
他不认为,他能再忍受这群白痴的质问与谩骂。那种充满优越感的指责、毫无逻辑的命令、装腔作势的愤怒……足以把任何理智的存在逼疯。
当得胜而归……不会的,根本不可能。
这次战斗的失败,是必然的,是注定的!
在伊姆瑞克唤醒巨龙后,他曾提出对阿纳海姆、纳迦罗斯展开突袭,这能对杜鲁奇的后勤造成打击,同时还能观察杜鲁奇在战斗中的应对方式,从而找出巨龙战斗的缺陷,进而强化编队与作战体系。
但伊姆瑞克否定了,因为政治的原因,他能理解。
接着,他提出另一方案,先把可能活动在内部的间谍找出来,在没找出间谍之前,不要贸然投入战斗,而应先开展系统性的训练。
他为此写了一份计划书,详细到近乎苛刻。
他建议让那些没有被选上的龙王子也登上龙背,在战斗中担任支援角色,必要时可以降落地面、登上城墙、或协助巨龙作战;为巨龙锻造护甲,保护脆弱的腹部;优化袭击路线,精确计算进场顺序,建立编队掩护与协同作战体系。
为了这份计划书,他整整三夜未眠,但他的行为得到的,只有嘲讽与不屑。
在那群白痴看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多余的、懦弱的、可笑的。那群白痴坚信,只要巨龙出现,只要龙影笼罩战场,就只有一个结果——毁灭一切!
所向睥睨,横扫一切!
结果呢?
被杜鲁奇当傻子耍,玩弄得团团转。
他是真的没有再面对这群白痴的勇气了,那是一种从骨髓中生出的厌倦,像是烈焰灼尽了心脏,只剩下干涸的灰烬。
“你想知道巨龙之间内部的事情吗?我为什么会在那里,而不是在龙脊山脉中吗?”伊格尼姆斯没有嘲讽,也没有否定,他的语气平静,像是在深渊边缘抛出一颗石子,带着一丝莫名的试探。
“想,我很好奇,但不是现在。”
“抱歉,我的行为让你陷入被动。”
“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是吗?我们要为接下来考虑了。”
“所以?”伊格尼姆斯微微抬头,火焰在他的瞳孔深处闪烁。
“可以先回去一趟吗?你知道……”
“可以!”还没等拉希尔说完,伊格尼姆斯便直接答应了。没有迟疑,没有质问。
他的行为是个人的,是情感驱动的,在他进行下一步行动前,他要照顾好拉希尔。
拉希尔不同于他,拉希尔是一位领主,一个背负着家族与土地的存在,不是单纯的战士。
于是,他展开翅膀,从辉煌塔跃下,风声与烈焰在他身后撕裂成长长的轨迹。他振动双翼,划开天空,向卡勒多王国的方向飞去。
而远处的战斗还在继续着。
当城墙上的战斗逐渐稳定下来后,当那一道道耀眼的闪电撕开天幕后,巨龙编队的活动空间被进一步压缩了。他们再也无法在战场上自由翻腾,只能在潟湖与城区的上空游弋。
相比之下,潟湖上空显得稍微安全一些。
潟湖里没有舰船,没有弩炮,连码头上的设施都没有。空空荡荡的,辽阔得近乎诡异,只有几座被雾气缠绕的小岛孤零零地浮在水面上,像是残破的梦境碎片。那些雾气并非天然形成,而是魔法的产物,它们在光线的照射下,时隐时现,仿佛在有意识地呼吸。
但即便如此,那些还能作战的巨龙们也没有一股脑地向潟湖上空挤去。他们选择分散开来,以俯冲的姿态扑向城区边缘,肃清部署在地面的远程火力。
巨龙需要发泄,他们的怒焰压抑得太久了。而且分散开来,不仅能释放那份滞闷的暴烈,也能有效避开扭曲炮的打击。
此时,整个洛瑟恩的天空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巨网笼罩。闪电在乌云间纵横跳跃,而来自东面山体的扭曲炮火交织其中,将这张网织得密不透风。那种感觉,就像天空都被锁死了,连空气都被烧得发烫。
弩箭本身是有友伤的。
在势能与动能消散后,它们会被重力牵引坠落,就像一阵骤然降下的金属雨。每一支坠落的弩箭,都能砸穿盔甲、击穿血肉,就像增雨弹坠向地面,砸中某位……
不过,这其中也有一个概率问题,除非太倒霉,否则被天降弩箭砸中的可能并不高。
但扭曲炮就完全不一样了。
扭曲炮是带友伤的大范围杀伤性武器,它的杀伤面极广,所以,它的射界必须固定在一定的安全范围内,否则哪怕一炮偏离轨道、误入己方阵地,那后果不堪设想。
等战斗结束后,可就有说法了,军事法庭见。
所以,当巨龙们脱离了城墙区域后,位于山体中的扭曲炮便立刻展开了平射,能量在空中拉出一道道细长的裂缝。巨龙们被迫降低高度,行动受限,失去了制空的优势,被地面火力牢牢拖住,这正中杜鲁奇的下怀,这正是他们想要的局面。
就在这时,一道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撕裂了空气。
那声音从潟湖的迷雾中传出,带着血液与怒火的味道。紧接着,一只银月龙侧着身子从雾气中冲出,龙血一滴滴洒落,染红了下方的湖面。
最后,这只银月龙在空中剧烈挣扎了几下,便彻底失去了平衡,带着撕裂空气的哀鸣,重重地栽进了潟湖之中。
由于水位的原因,他没有完全没入水中。巨大的身躯半浮在水线之上,像一具漂浮的金属雕像。湖面上弥漫着白雾与血腥气,空气中还有灼烧的味道。
但他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从头到尾没有一丝挣扎的迹象。他的身上插满了弩箭,那些箭矢像钉子一样密布在鳞片间,反射着残酷的光。
除了他,位于他背上的骑手——拉梅兰,也死了。
死状凄惨,头颅不见了,盔甲破碎,血迹顺着龙背流淌,混入潟湖的血水之中。
伊姆瑞克的挚友——龙法师拉梅兰,就这样死了,死在了洛瑟恩。
接着,更多的咆哮接连在迷雾中响起,像是一场悲鸣的合唱。
潟湖中,除了那些散落的岛屿,还有一座行宫——卡拉德雷尔行宫。
宫殿建筑古朴庄严,气势恢宏,犹如一块镶嵌在潟湖中的璀璨宝石,想不注意都难,但此刻它被魔法迷雾包裹了。(739章介绍过)
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时代的变迁,曾经出过凤凰王的文尼奥尔家族早已衰败。
如今只剩下阿萨诺克这根独苗了,但按照『贵族法』,这座行宫的所有权依然属于文尼奥尔家族,这是传统,这是法律,也是象征。
闲聊的时候,达克乌斯曾问过阿萨诺克,如果他愿意,自己可以出资,先将之前的维护费结算清楚,再正式将卡拉德雷尔行宫划回阿萨诺克名下,让它重新归属于文尼奥尔家族。
在卡拉德雷尔死后,行宫的修缮与维护便由洛瑟恩市政出资、拨款负责。那是一笔繁琐却必不可少的款项,由官员签字、会计过账、记录入档。
这笔钱,是要结清的。
该走的程序,必须走,达克乌斯的确可以一句话、一纸命令、一挥手就解决掉一切,但他没有,他不想,他不想破坏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规矩。
然而,阿萨诺克拒绝了,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谢谢,但真的不需要。
达克乌斯懂,他比谁都懂阿萨诺克的意思。
这事根本不是钱的问题。
到了他们这种地位、这种层次,钱已经不再重要了。真正重要的,是归属与锚点,那是灵魂的支点,这也是他为什么在第一次露丝契亚之旅结束后,选择返回纳迦罗斯的原因。
阿萨诺克的锚点,不在这里,不在这座辉煌、被称为『潟湖之冠』的行宫。他的根在伊瑞斯王国,在那座隐于山林间的家族庄园,那是他记忆中最后的温柔角落,他生长在那里。
而卡拉德雷尔行宫,那属于旧时代,属于他堂哥,属于早已远去的荣光。
于是,行宫的命运尘埃落定。
它不再属于某个家族,而是归属了洛瑟恩市政,被定为博物馆,成为供人凭吊与参观的景点,成了过去的象征。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还在打仗,正式挂牌成为博物馆的那一天,要等到战争结束之后。
若是那一天真的会来……
再于是,卡拉德雷尔行宫被风暴织法者教团临时征用了,成为了这次战斗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