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
是谁在话！！？
“是谁！！？”
洞穴里回荡着史蒂文自己惊惶的声音，尘埃随着音波簌簌下，到了他的发丝上。
史蒂文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猛地从半昏沉的状态中彻底惊醒。
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仓皇地转动脖颈，视线在昏暗的光线中急切地扫视，试图从那些扭曲的岩石阴影里找出声音的来源。
他的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却只摸到空荡荡的皮带——他那柄用了多年的短刀不知丢到哪里去。
没，没有人！！？
【“哦？这么紧张的吗？”】
就在这极度的紧张中，那声音的特质——略带慵懒的腔调，以及那种仿佛置身事外般的从容，让史蒂文的表情一怔。
这声音他一定听过，而且印象极其深刻！
很快，他彻底回过神来，认出了那个耳熟的声音，眼睛猛的瞪大。
“……等等，难道，是赫伯特大人！”
确认了声音主人的身份，史蒂文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大半，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混合着巨大的惊喜涌了上来。
【“嗯，还不算傻，没把我当成别人来骂。”】那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似乎很满意史蒂文的反应。
赫伯特的调侃让史蒂文露出了讪笑，下意识挠了挠头。
他哎呀，这不是反应快，还没来得及往别处想嘛……要是再晚上几秒，咳咳。
他暗自庆幸，幸好，幸好。
史蒂文松了口气，接着又意识到了一个微妙的问题——所以，人呢？
他撑着依旧酸痛的身体，勉强站了起来，踮着脚，目光更加仔细地扫过洞穴的每一个角。
头顶倒悬的钟乳石，脚下凹凸不平的地面，两侧湿滑的岩……除了他自己，再没有第二个活动的影子。
这洞穴虽然不，但绝不足以藏下一个大活人而不被发现。
赫伯特大人到底在哪？
“您……”
史蒂文四处寻觅，但却怎么都没有找到赫伯特的身影。
【“省省力气吧，我现在并不在你的身边。”】
赫伯特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清晰得如同耳语，直接传入他的脑海，这让他更加确信，对方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在此地”。
“那……”
那我是怎么听到赫伯特大人的声音的？
他虽然很想问出这个问题，但又懂事的保持了沉默。
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别问。
史蒂文张了张嘴，那句“那我是怎么听到您声音的？”几乎要脱口而出。
但他立刻把话咽了回去。
这位年轻的圣骑士大人身上充满了神秘，有些事情，不是他该探究的。
知道的越多，未必是好事。
他换了一个相对“安全”的问题。
“赫伯特大人，您也被困在这里了吗？”
【“你问我？你知道你现在正在什么地方吗？”】赫伯特的声音带着一丝古怪的反问。
“呃，迷雾山脉里？”
史蒂文虽然很混乱，脑子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之前在梦境里与妻子告别的画面还在不断闪现。
但曾经体验过一次类似的经历之后，他多少有了一些经验。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自己大概又在迷雾山脉里了。
【“对，也不对，反正你就这么理解是没问题的。”】
赫伯特的回答有些含糊其辞，并不打算详细解释“迷雾山脉中心”与普通区域的危险性差异。
迷雾山脉的最中心，当然也是在迷雾山脉里面哒，没区别的。
“……”
史蒂文沉默了一下，他不是傻子，赫伯特大人那略显敷衍的语气，反而让他心头一紧。
他本能地感觉到，自己此刻所处的位置，恐怕比想象中还要危险得多。
估计，怕是凶多吉少。
他压下心中的不安，问出了另一个关键问题。
“赫伯特大人，您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太不可思议了。
迷雾山脉广袤无垠，危机四伏，自己又深陷在这不知名的洞穴里，赫伯特大人是如何精准定位到他的？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啊？”】
赫伯特却没兴趣跟他继续浪费时间下去，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耐烦，直接打断了史蒂文的十万个为什么。
【“好了，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等之后再吧。”】
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听我指挥，你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对了，你还记得自己进来的路吗？”】
“……我，呃，可能什么都不记得了。”
史蒂文脸上露出窘迫的神色，他用力揉着太阳穴，试图从一片混沌的记忆里挖掘出有用的信息，但最终只是徒劳。
他只记得自己在回到迷雾山脉外围时遇到了一头实力强大的魔兽，被它追得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入口的地方。
再之后，就是一片黑暗和零星的片段。
史蒂文挠了挠头，神色颇为尴尬的道：“我，我只记得在进入迷雾山脉之前的记忆，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到这里了。”
一股强烈的羞愧感涌上史蒂文的心头。
自己身上好歹也流淌着传奇探险家的血脉，结果却混得如此狼狈，连自己怎么到的这里都不清楚。
这要是让先祖知道，怕不是要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
他的表现实在是令先祖蒙羞。
真是丢人呐！
赫伯特倒是没有在意，因为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以史蒂文的实力，能够安然无恙地来到这里就已经堪称奇迹了，再让他记住路线，那简直是不敢想象。
【“既然这样的话，你全程听我指挥，不要相信自己的一切感官，我让你去哪就去哪，明白了吗？”】
赫伯特的指令非常明确，带着绝对的权威。
这里是神国遗址的最深处，在这片诡异的地方，相信凡人的眼睛、耳朵甚至直觉，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呃，是！”
史蒂文下意识回答，心中闪过了对赫伯特大人的感激。
自己又一次被赫伯特大人拯救了，上一次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自己在最艰难的时候得到了赫伯特大人的帮助。
【“好，现在，向前一路直走，路上无论遇到什么东西都不要停下。”】
“是！”
史蒂文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和虚弱感，迈开脚步，准备严格按照指示行动。
然而，他的脚刚刚抬起，却如同被钉在了地上一般，猛地顿住了。
他的脸上浮现出剧烈的挣扎，嘴唇翕动着，似乎在进行着无比艰难的心理斗争。
【“嗯？”】
赫伯特发出了一个带着疑问和不满的音节。
“……”
史蒂文的脸憋得通红，额头上甚至渗出了冷汗。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行为无异于辜负恩人的好意，甚至可以是愚蠢透顶。
但一想到那个理由，他就无法迈动脚步。
最终，史蒂文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抱歉，赫伯特大人，我，我恐怕没办法跟您离开。”
【“嗯？”】
赫伯特被他这个举动搞懵了，不解道：【“什么意思？你要一直待在这里？没看出来啊，你还挺会开玩笑的。”】
“我没有开玩笑，我现在真的还不能离开。”史蒂文的语气异常坚定，尽管这坚定背后是深深的不安和愧疚。
【“所以，你真的打算留下来？”】赫伯特的声音冷了下来。
不，并不能是冰冷，只是话语中缺少了原本的情绪，只剩下了平静。
“……是的，我真的很抱歉，赫伯特大人，我又要与您失约了。”
史蒂文苦笑着，低下了头，不敢去想象赫伯特大人此刻的表情。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将别人伸出的援手狠狠推开。
无异于恩将仇报，将恩人的好意扔在地上来回践踏。
但因为那个理由，他却不得不做出这样可耻的举动。
【“……”】
赫伯特的声音消失了，史蒂文的心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沉默让史蒂文感到无比压抑，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结果，在沉默了一会儿，赫伯特却是语气平静的再次开口：
【“为什么？”】
“大人，我的女儿还活着，而且应该也在这附近，我……我要去找到她。”
史蒂文终于出了那个理由，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妻子的临终嘱托，梦中那份短暂却真实的美满记忆，以及身为父亲的责任感，如同三股绳索，牢牢地捆住了他。
特蕾莎能够和自己一起陷入到那场梦境之中，应该也在这附近，甚至可能就在不远处。
自己没办法抛下她一个人离开。
【“所以，你要去找她？之后呢？”】
“……是的，等找到她之后，我会跟她一起回到埃尔达。”他试图让自己的计划听起来更可行一些，尽管他自己心里也完全没底。
【“很感人的决心……但很可惜，并没有什么用。”】
赫伯特的声音依旧淡漠，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单纯在阐述一件事实。
没有丝毫嘲讽，却更显残酷。
【“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指望能保护住谁呢？”】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史蒂文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我……”
【“首先，你确定你自己能找到她吗？你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又如何保证自己能够找到她呢？”】
【“其次，就算真的足够幸运地找到她了，又能怎么办呢？你还能带着她一起离开吗？”】
【“真要让她跟你一起走的话，估计也会得和你曾经那些同伴一样的下场。”】
而最后的补刀，更是揭开了史蒂文血淋淋的伤疤，让他想起了那些因他而死的队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史蒂文攥紧了拳头，惭愧地将头低下。
“您……您的确实是对的，我太过弱，没有足够保护她的力量。”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是的，赫伯特大人的话没有任何错误。
自己就是这样天真，就是这样弱无力，就是这样的异想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