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微小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却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某种坚固的心防。
盘踞在榻边的暗紫小蛇,整个紧绷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松下来。它不再犹豫,小小的身躯顺着白子画微蜷的手指,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近乎依恋的姿态,缓缓游弋而上。
冰冷的鳞片滑过掌心,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它最终在白子画温暖干燥的掌心中央盘绕起来,找到一个最舒适的位置,将三角形的头颅安然地搁在自己盘绕的身躯上,熔金竖瞳缓缓阖上,发出了一声极轻极轻、如同叹息般的“嘶……”声,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放松与安心。
白子画终于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目光如同最柔和的月光,倾泻在掌心那团小小的暗紫之上。
他的手指极其小心地、如同捧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微微向内收拢,形成一个温柔而稳固的“巢穴”,将那冰冷的、承载着他所有思念与痛楚的小小身躯,完全容纳其中。
掌心的温度透过鳞片,似乎也温暖了那深藏的灵魂。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掌心下那细微的、带着生命韵律的心跳。
一滴滚烫的液体,无声地滑过白子画清俊的脸颊,滴落在衣襟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两年多的守护,无声的陪伴,小心翼翼的试探……在这一刻,终于换来了这毫无保留的交付与依偎。
他的小骨,即使迷失在洪荒巨兽的躯壳与破碎的记忆里,她的灵魂深处,依旧认得他掌心的温度,认得这绝情殿里,唯一能让她安心沉睡的归处。
——
自那突破性的触碰之后,绝情殿的氛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层横亘在人与蛇之间无形的坚冰,终于被掌心的温暖彻底融化。
白子画的掌心,成了暗紫小蛇最钟爱的栖息地。无论他在窗边看书,在灯下处理卷宗,或是在庭中静坐,只要他伸出手掌,那小小的身影便会极其自然地蜿蜒而上,在他掌心盘绕成一个安稳的圆,三角形的头颅舒适地搁着,熔金竖瞳半阖,享受着那份独属于它的温暖与安全。
它甚至会在白子画专注于其他事情时,用冰凉光滑的脑袋无意识地蹭蹭他的指腹,带着一种近乎撒娇的亲昵。
白子画的回应,是将那份失而复得的珍视,融入了每一个细微到极致的动作里。
他运转灵力时会特意分出一缕极温和的力量,如同暖流般萦绕在掌心,为那畏寒的鳞甲驱散每一丝凉意。冬日,他的掌心总是温暖如春;夏日,那灵力又化作一缕清凉的微风,拂过小小的蛇身。
看书时,指尖翻动书页的动作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柔,仿佛怕惊扰了掌中小憩的梦。有时,他会低声念诵一些词句优美或记载着奇闻轶事的段落,声音低沉悦耳,如同催眠的夜曲。掌中的小蛇虽不懂其意,但那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声音,总能让它睡得更沉,紧绷的身躯彻底放松。
他依旧会为她做点心,但更加用心。桃花糕做得更小巧精致,易于吞咽;尝试用各种温和滋补的灵草汁液调和进糯米粉,做成散发着清香的碧玉糕;甚至会用灵力将寒潭银鱼冻凝成入口即化的、适合蛇类口感的细碎晶粒。
每次点心出炉,不再放置,而是直接托在掌心,看着那小小的蛇信探出,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喜卷走美食,竖瞳满足地眯起。
当雷雨再次来临,白子画不再需要飞身上梁。他只是将掌心的小蛇轻轻拢入怀中,用宽大的袖袍为其遮蔽,同时周身散发出柔和却无比坚韧的灵力屏障,将外界恐怖的雷鸣电闪彻底隔绝。
感受到那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和温暖的庇护,怀中的小蛇不再惊恐颤抖,只是将小小的头颅更深地埋进他的衣襟,发出细微的、依赖的“嘶嘶”声。
他会在房梁上它曾经最爱的那个位置,铺上厚厚一层最柔软的天蚕丝绒垫,并在旁边放置一小块温润的暖玉,即使它现在更喜欢待在他的掌心,那里也永远是它随时可以回去的、舒适温暖的小窝。
此外,殿内的熏香也换成了最淡雅宁神的冷梅香,若有似无,如同山间清泉。
笙萧默再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几乎让他惊掉下巴的画面:
他那清冷孤高、不染尘埃的二师兄,正端坐于书案后批阅卷宗,神情专注。而在他执笔的右手旁,一方铺着柔软锦帕的玉碟里,一条缩小版的、暗紫色鳞片流光溢彩的小蛇,正慵懒地盘踞着,三角形的头颅搁在锦帕上,熔金竖瞳半阖,似乎在小憩。
白子画偶尔批注完一份卷宗,会极其自然地用左手食指的指背,极其轻柔地蹭一下那小蛇的脑袋,动作熟稔而温柔。小蛇则只是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尾巴尖,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师……师兄?”笙萧默的声音都有些飘。
白子画抬眸,目光平静:“坐。”
他的动作依旧从容,甚至没有特意将掌边的小蛇藏起或解释,那份坦然,仿佛这本就是绝情殿最寻常的景象。
笙萧默看着那安然盘踞在二师兄手边、甚至能享受轻柔抚摸的缩小版巨兽,再看看自家师兄眼中那份几乎能溺死人的、前所未有的沉静温柔,他张了张嘴,最终把所有惊愕和疑问都咽了回去,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感慨的叹息。
得,这下是真的“贵客”变“家宠”了……不,这眼神,分明是比家宠更重千万倍的存在。
——
又是半年时光在温柔细致的守护中静静淌过。掌心中的小蛇似乎彻底习惯了这种依赖,兽性的警惕几乎褪尽,残存的人性在安全的港湾里得到了最大程度的舒展。
它对白子画的亲昵与日俱增,甚至会在白子画专注于某件事而忽略它时,用细细的尾巴尖轻轻拍打他的手腕,发出不满的“嘶嘶”声,直到他无奈地放下书卷,用指尖安抚地摸摸它的脑袋。
然而,关于过往的记忆,依旧如同被浓雾锁死的深海,不见天日。那双熔金竖瞳里,有依赖,有安心,有懵懂的亲昵,却唯独缺少了属于花千骨的灵动、羞怯与深刻的爱恋。
它记得白子画掌心的温度,记得绝情殿的安宁,记得桃花糕的甜香,却想不起自己是谁,想不起与眼前之人曾有过怎样刻骨铭心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