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以及蟒蛇沉重而悠长的呼吸。那种因糕点而起的寂寥感,并未因白子画的无声陪伴而立刻消散,却也没有演变成暴戾或疏离。
蟒蛇只是更深地埋下头颅,将自己庞大的身躯盘绕得更紧,仿佛在独自消化着某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说的失落。
直到窗外日影西斜,将殿内染上一层温暖的橘色。白子画才合上书卷,起身,如常收拾起空碟。
在他转身的瞬间,盘踞的蟒蛇极其轻微地抬了一下头,熔金竖瞳望着他走向小厨房的背影,那里面翻涌的寂寥似乎淡去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解读的专注。
——
又是一个风雨欲来的夜晚。浓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
狂风在殿外呼啸,卷起落叶与沙尘,拍打着紧闭的雕花长窗,发出沉闷而持续的“砰砰”声。空气里弥漫着暴雨前特有的土腥味和潮湿的凉意。
白子画并未点太多灯烛,只在书案上留了一盏。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案头一隅,更衬得殿内其他地方影影绰绰,深邃幽暗。
他坐在案前,并未看书,只是望着跳跃的烛火出神。窗外偶尔划过一道惨白的闪电,瞬间照亮他沉静的侧脸,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没。
雷声在云层深处闷闷地滚动,如同远古巨兽压抑的咆哮。
盘踞在房梁那片最幽深阴影里的蟒蛇,似乎也被这压抑的天气所影响。它的呼吸不再像往日那般悠长沉静,反而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烦躁和滞涩。庞大的身躯在阴影中极其轻微地、不安地蠕动着,鳞片摩擦沉木的声音比平时更清晰,透着一股难以名状的不适。
一道格外刺眼的闪电撕裂天幕,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几乎要震碎琉璃瓦的、惊天动地的炸雷。
“轰咔——!!!”
雷声如同巨锤狠狠砸在绝情殿上,整座殿宇似乎都随之震颤了一下,书案上的烛火剧烈地跳动、摇曳,几乎熄灭。
就在这雷声炸响的瞬间。
“嘶——!!!”
一声饱含着痛苦、惊怒与某种源自本能的巨大恐惧的嘶鸣,猛地从房梁阴影中爆发出来,
那声音尖锐刺耳,穿透力极强,瞬间压过了殿外所有的风雨雷声。
盘踞在阴影中的庞大身影如同被无形的巨鞭抽中,猛地弹起,暗紫色的鳞片在昏暗中炸开一片冰冷的寒光。它巨大的身躯痛苦地扭曲、翻腾,粗壮的蛇尾狠狠扫过房梁。
“咔嚓!哗啦——!”
沉重的沉木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几片碎裂的琉璃瓦被扫落,从高高的房梁上坠落,砸在地板上,发出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粉尘簌簌落下。
蟒蛇彻底失去了平日的沉静与慵懒,它像是陷入了某种可怕的梦魇,又像是被这天地之威触动了灵魂深处最恐惧的印记。
熔金竖瞳在昏暗中完全睁开,里面燃烧着熔岩般的赤红光芒,充满了原始的暴戾与疯狂。它庞大的身躯在并不算特别宽敞的房梁空间里剧烈地翻滚、撞击,每一次翻滚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鳞甲摩擦声和梁柱的呻吟。
整个房间都在它的痛苦挣扎下微微颤抖。
它口中发出混乱而痛苦的嘶鸣,时而高亢尖利,时而低沉如闷雷,完全失去了理智。竖瞳中赤红的光芒疯狂闪烁,视线混乱地扫过殿内各处,充满了毁灭一切的冲动。
它似乎想逃离这禁锢它的房梁,逃离这可怕的雷声,却又无处可去。
一块被它剧烈动作扫落的、足有脸盆大小的沉重装饰木雕,呼啸着朝着下方书案的方向砸落。
白子画在雷声与蟒蛇嘶鸣爆发的瞬间已霍然起身,他并未惊慌,眼神沉凝如冰。眼看那沉重的木雕带着风声砸向书案,以及案上那盏唯一的灯烛,他身形未动,只是袍袖一拂。
一股柔和的仙力拂出,精准地托住下坠的木雕,将其无声地卸力,轻轻移开,放置在一旁空地。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已化作一道流光,无视那正在梁上疯狂翻滚、随时可能将毁灭力量倾泻下来的恐怖巨兽,径直御风而起,瞬间出现在房梁之上。
“冷静!”
白子画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如同蕴含着某种定魂的箴言,穿透了狂暴的嘶鸣与殿外的风雨雷声,清晰地在这片混乱的空间中响起。
他没有贸然靠近那正在痛苦翻滚、充满攻击性的庞大身躯,只是稳稳地站在一根相对完好的横梁上,雪白的身影在昏暗中如同一座灯塔。
他的目光沉静而坚定,直直地迎向那双充满赤红疯狂与无尽痛苦的熔金竖瞳,目光里有一种磐石般的稳定与一种近乎穿透灵魂的理解。
“看着我。”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只是雷声,伤不到你。”
翻滚的蟒蛇动作猛地一滞,那赤红的竖瞳如同被强光刺中,剧烈地收缩了一下,混乱的视线终于捕捉到了那道突兀出现在风暴中心的白影。
白子画?!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部分疯狂的赤焰。但灵魂深处那被雷声勾起的、仿佛烙印般的巨大恐惧和痛苦依旧在咆哮,
它庞大的身躯依旧在剧烈地起伏、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哭泣般的低沉嘶鸣,竖瞳中的赤红与冰冷金色剧烈地交替闪烁,如同两个灵魂在它体内疯狂撕扯。
又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恐怖的雷声紧随而至。
“轰——!!!”
蟒蛇的身躯再次痛苦地弓起,头颅猛地向后撞击在粗壮的梁柱上,发出沉闷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