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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5章 他们畜生不如啊(2 / 2)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如同熔岩般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猛地从地上站起身,额头上被打破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再次崩裂,滚烫的鲜血混合着泥土、汗水和泪水,糊满了他的半边脸,让他看起来如同从地狱爬出的复仇恶鬼!

他冲出家门,踉踉跄跄地扑向闻讯赶来的乡亲们。

邻居们此刻也顾不上恐惧,纷纷围拢过来,看到陈阿四的惨状,再看到柴房里秀姑的情形,无不倒吸一口冷气,悲愤交加!

“乡亲们!南诏蛮子!畜生!他们……他们糟蹋了秀姑!!”陈阿四的声音嘶哑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泊里捞出来的,他指着西南象营的方向,目眦欲裂,状若疯魔,“我要告官!我要杀了他们!我要他们偿命!偿命啊——!!!”

“告官?告哪个官?”人群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村口槐树下那位)颤巍巍地走出来,老泪纵横,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悲凉,“阿四啊……认命吧!这些天,隔壁王村、李庄,哪处没遭祸害?王老栓家的闺女前天差点被拖走,李寡妇家的粮食被抢了个精光,还被打断了腿……告了,有用吗?府衙大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更何况,那是南诏的兵,是朝廷的‘贵客’!谁管?谁敢管?!”

“难道就任由这些畜生糟蹋我们蜀人?!欺辱我们的妻女姐妹?!”一个叫张铁柱的年轻后生,正是刚才想冲出去拼命被拦住的其中一个,此刻再也按捺不住,挥舞着拳头怒吼,双眼赤红,脖子上青筋暴起,“他们还是人吗?!官府不管,我们自己管!跟他们拼了!”

“对!跟他们拼了!”

“太欺负人了!”

“不能就这么算了!”

“告官!就算告到皇帝老子那儿,也要讨个说法!”

绝望的陈阿四、惨不忍睹的秀姑(此刻被几个妇人含泪搀扶着,裹上了一件外衣,她目光呆滞,如同行尸走肉)、以及闻讯赶来的数十名同样饱受欺凌、早已压抑了太多愤怒的周家集及附近村落的乡亲们,心中的悲愤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瞬间燃成了燎原大火!

群情激愤!怒火冲天!

“走!去成都!告御状!”

“青天大老爷做主啊!”

“南诏兵奸淫掳掠,无法无天!求朝廷严惩凶手!还我公道!”

“还我妻清白!还我蜀人尊严!”

悲愤的呼喊声,控诉声,咒骂声,哭泣声,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充满血泪的声浪!数十人,扶老携幼(一些老人和妇女也加入了队伍),簇拥着满脸是血、状若疯虎的陈阿四和目光空洞、如同木偶的秀姑,如同决堤的悲愤洪流,涌出周家集,踏上了通往成都西城门的官道!

他们要去讨一个说法!讨一个公道!讨一个早已被践踏得粉碎的尊严!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只在天边残留一抹如血的暗红。暮色四合,成都巍峨的城墙如同一道巨大的黑色剪影,矗立在平原之上。

城墙上点起了火把,火光跳跃,映照着守城士兵同样凝重不安的脸庞。

这股由数十名悲愤填膺的百姓组成的洪流,高举着几支临时点燃的松明火把,如同一条燃烧着怒火的长蛇,涌到了成都西城门外!

火光映照着一张张饱经风霜、此刻却写满悲愤和绝望的面孔。

“开门!开城门啊!”

“青天大老爷做主!我们要告状!”

“南诏蛮子糟蹋民女!无法无天啦!”

“求朝廷严惩凶手!还我公道!”

“还我妻清白!苍天啊!开开眼吧!”

陈阿四站在最前面,满脸血污,额头伤口还在渗血,他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声音已经完全嘶哑,却依旧用尽全身力气在控诉。

他身后,是目光呆滞、被两个妇人紧紧搀扶着的秀姑,她破碎的衣衫和裸露肌肤上的伤痕,在火光下触目惊心。

再后面,是数十双喷火的眼睛,是挥舞的拳头,是汇聚成浪的悲声!

巨大的声浪冲击着厚重的城门,冲击着城墙上每一个士兵的耳膜和心灵。

城门守将,姓赵,名广武,一个四十多岁、面色黝黑、久经沙场的汉子。他扶着城垛,看着城下黑压压、群情激愤的百姓,听着那字字泣血、声声含泪的控诉,脸色铁青得如同锅底。

他握刀的手,紧了又紧,手背上青筋如同蚯蚓般蠕动。

牙关紧咬,腮帮的肌肉因为用力而微微抽搐。

他何尝不恨?南诏兵的暴行,早已在军营中传得沸沸扬扬。守城士兵中,不少人的家眷就在城外村庄!

王村的李二牛,他老娘前天才托人捎信来,说家里仅有的两只下蛋母鸡被抢了,还挨了一顿打!

李庄的王老五,他妹妹差点……卢少斌自己,他妻舅就在周家集!这些消息,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每一个蜀中籍贯士兵的心。军营里早已怨声载道,只是被强行压着。

但他更清楚上面的态度!他只是一个守门的小小校尉,连将军都算不上。

他太明白伪相杨国忠,还有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对南诏军是何等的依赖和畏惧!阁罗虎,那是他们眼里的救命稻草!

“将军……怎么办?”副手,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队正,凑到卢少斌身边,声音同样压抑着愤怒和不安,“巴交的庄稼汉!他婆娘秀姑……多好的人啊!”副手的眼睛也红了。

卢少斌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决绝。

他猛地转头,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对副手低吼道:“传令!所有守城士卒,刀出鞘,弓上弦!给我死死守住城门!没有我的命令,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准放一人进城!违令者,斩!”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声音压得更低,语速飞快:“你,亲自去!快马!报府衙!报相府!报兵部!就说……周家集爆发民变!数百民众聚集西门外!起因是南诏士兵奸淫民女,民情汹汹,声势浩大,已有冲击城门迹象!情势危急,请速定夺!快去!一定要快!把事情说得严重点!”

“是!”副手也知事关重大,不敢怠慢,抱拳领命,转身飞奔下城,马蹄声在城内的青石街道上急促响起,敲碎了夜晚的宁静,也敲响了不祥的警钟。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带着城门外百姓的血泪和控诉,穿过一道道森严的门禁,掠过一个个或麻木、或惶恐、或幸灾乐祸的官吏,终于沉重地落在了伪相杨国忠那间堆满了案牍、弥漫着檀香和压抑气氛的书房桌案上。

成都府衙深处,杨国忠专用的书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然而,这光亮却驱不散弥漫在房间里的沉重阴霾。

杨国忠正深陷在一场看不见硝烟、却足以让他粉身碎骨的战争里。

他面前摊开的不是战场地图,而是堆积如山的账簿和一封封如同催命符般的告急文书。

左边一摞,是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催逼粮饷的文书。

措辞一封比一封严厉,一封比一封刻薄!

字里行间充满了威胁和不满,仿佛杨国忠就是那个故意克扣军粮、陷前线将士于死地的罪人。

“三日之内,粮草若再不到,军心溃散,成都危矣!相国大人当负全责!”鲜于仲通那骄横跋扈的面孔,仿佛透过文书在对他狞笑。

右边一摞,则是阁罗虎派来的使者每日递交的索要清单。

不仅要供应一万头大象和五万步卒每日消耗的天文数字的粮草、草料、清水,还要额外的“犒赏”——美其名曰激励士气、安抚军心!金银、丝绸、美酒、甚至要求提供蜀女“劳军”!

清单上的数字,一次比一次庞大,胃口大得如同饕餮!阁罗虎那张似笑非笑、带着丛林猛虎般狡诈和贪婪的脸,仿佛就在眼前。

蜀中再富庶,也经不起这两头饿狼永无止境的疯狂撕咬!府库早已见底,能变卖的都变卖了。

加征的税赋,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水,瞬间激起了冲天民怨!

短短半月,已有三处州郡传来小规模抗税骚动的急报!

而朱雀军团已经攻占了近半蜀地伪朝州郡,张巡更是带领两万朱雀军团目标明确的往成都府而来。

总之,这些天杨国忠可谓是焦头烂额!

“混账!刁民!都是一群不识大体的蠢货!鼠目寸光!”杨国忠烦躁地将一份梓潼郡守请求缓征税粮、陈诉民情艰难的奏报狠狠摔在地上,对着垂手侍立、如同鹌鹑般瑟瑟发抖的户曹参军咆哮,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

“告诉他们!一粒米都不能少!一颗铜钱都不能缺!三日!就三日之内,必须把下一批粮饷凑齐!运往前线,运去象营!否则,军法从事!鲜于将军和阁罗虎王弟的怒火,他们担待得起吗?!是他们的脑袋重要,还是成都的安危重要?!嗯?!”

户曹参军面如土色,连连躬身:“是,是,卑职明白!卑职这就去办!这就去……”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退出了书房,后背的官袍已被冷汗浸透。

就在杨国忠余怒未消,胸口剧烈起伏,抓起茶杯想灌口水润润冒烟的喉咙时,他的亲信幕僚——李参军(正是西城门守将派副手上报消息的接收者),脚步匆匆,面色凝重得如同滴出水来,快步走了进来。

他先是对着杨国忠深施一礼,然后凑近,几乎是贴着杨国忠的耳朵,用极快、极低的声音,将西门外发生的一切,特别是南诏兵奸淫民女、百姓聚众请愿、情势危急的关键信息,快速而清晰地禀报了一遍。

他刻意强调了“数百民众”、“冲击城门”、“奸淫重案”、“群情激愤”等字眼。

“什么?!!”

杨国忠只觉得一股邪火,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眼前瞬间金星乱冒,一片血红!

耳朵里嗡嗡作响!他“砰”地一声,将手中那只价值不菲的紫檀木镇纸狠狠拍在厚重的黄花梨木案几上!

巨大的力量,震得案几上的笔墨纸砚一阵乱跳,墨汁溅洒在摊开的文书上,染黑了一片!

他的脸色因极致的暴怒而扭曲变形,五官几乎移位,原本保养得宜的面容此刻狰狞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一股冰冷的杀意混合着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蠢材!一群不知死活的刁民!!”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过猛,带倒了身后的圈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指着西边的方向,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恐惧而变得尖锐刺耳,如同夜枭啼鸣:“什么狗屁倒灶的小事!区区一个村妇被……被……”

他似乎觉得说出那个词都玷污了他宰相的尊口,猛地咽了回去,胸口剧烈起伏,“那算什么?!值当这么大惊小怪?!聚众闹到府衙来?!冲击城门?!他们想干什么?!造反吗?!”

他如同困兽般在书房里急促地踱了两步,猛地转过身,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李参军,声音拔得更高,充满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大局!要以大局为重!懂不懂什么叫大局?!啊?!”

“南诏军!是我朝对抗张巡那帮叛逆军队的最大依仗!是成都的擎天之柱!是陛下和本相赖以存续的根本!”

“若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破事,开罪了阁罗虎王弟,惹恼了他!他一怒之下,率军拔营而去!谁来抵挡张巡的铁蹄?!谁来守住这成都城?!到时候,死的就不只是那个村妇了!是你!是我!是这满城的王公贵族、黎民百姓!都要死!都要给张巡那个屠夫祭刀!成都顷刻即破!玉石俱焚!懂吗?!!”

他咆哮着,胸膛剧烈起伏,如同一个破旧的风箱,呼哧带喘。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将眼前的一切烧成灰烬。

额头上青筋暴跳,汗水顺着鬓角流下。

但随即,一股更加冰冷、更加残酷、属于政客本能的计算,如同冰水般浇灭了部分怒火。

他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冷酷至极的光芒,如同毒蛇在黑暗中吐出了信子,闪烁着阴寒的算计。

“不行……绝对不能容他们闹下去!绝不能!”他声音低沉下来,却带着更加瘆人的寒意,“否则,流言一起,一传十,十传百!不仅会动摇城内民心军心,更会传到阁罗虎那个蛮子的耳朵里!那蛮子本就跋扈嚣张,贪婪成性!若被他知道此事,以此为借口闹将起来,索要更多钱粮女人,甚至故意纵兵生事,制造摩擦,局面将彻底失控!到那时……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钉在李参军的脸上,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

“李参军!你亲自带人去!带上我的令牌,调一队牙兵!立刻去西门!”

“告诉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刁民,就说……”他略一沉吟,眼中寒光闪烁,迅速编织着谎言,“奸污民女之事,或有误会,或有奸人从中挑拨,意图破坏我朝与南诏盟友之谊!本相已悉知,定会派人详查!查明真相后,定会严加约束南诏军,严惩不法之徒!并对苦主……厚加抚恤!让他们立刻散去!各回各家,各安其业!不得再聚众滋事!”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森寒刺骨,一字一句,如同冰锥狠狠砸在青石板上:“再有敢滞留聚集、喧哗鼓噪、冲击城门者——以通敌抗命、煽动叛乱论处!格杀勿论!就地正法!”

冰冷的话语在书房内回荡,带着浓烈的血腥气。但这还不够。杨国忠眼中凶光毕露,如同择人而噬的恶狼,补充道:

“至于那带头告状的……叫什么?陈阿四是吧?还有他那几个不知死活、跟着起哄的同伙、叔伯兄弟……一个不留!都给我抓起来!打入天牢最底层!告诉狱卒,给我好好‘伺候’!先关上几个月,让他们在里面好好清醒清醒!知道知道什么叫轻重缓急,什么叫以国事为重!什么叫……顾全大局!”

“相国……这……”李参军饶是杨国忠心腹,此刻也倒吸一口冷气,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脸上露出了强烈的不忍和巨大的犹豫,“是否……过于严厉?那陈阿四,毕竟是苦主,妻子刚遭大难……如此处置,恐……恐更失民心啊!若激起更大变故……”

“严厉?!!”杨国忠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向前逼近一步,几乎将脸贴到李参军的脸上!

那因暴怒和恐惧而扭曲的面容,眼中疯狂闪烁的杀意,吓得李参军脸色煞白,冷汗瞬间湿透内衫,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

“是他们逼本相的!是他们不识抬举!是他们不知死活!”杨国忠的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屋顶,唾沫星子喷了李参军一脸,“民心?哼!刀子架在脖子上,看看是民心硬,还是刀口硬!失民心?总比立刻丢了成都,丢了脑袋强!妇人之仁,只会害死所有人!快去!执行命令!再敢迟疑,连你一起治罪!以同谋论处!”

最后几个字,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李参军心头。他浑身剧烈一颤,所有的犹豫和不忍瞬间被巨大的恐惧碾碎。

他知道,眼前这位相国,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势和性命,绝对说得出做得到!

“卑……卑职遵命!卑职这就去办!”李参军再不敢多言半句,深深一躬到地,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逃也似的冲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书房。

很快,一队盔明甲亮、刀枪森然、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的伪朝牙兵,在一名身材魁梧、面色冷硬如铁的都尉带领下,杀气腾腾地冲出府衙,马蹄声如雷,直奔西门!

西门外。悲愤的百姓们举着火把,呼喊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陈阿四扶着几乎虚脱的秀姑,依旧在声嘶力竭地控诉。

希望的微光,在他们心中尚未完全熄灭。

“轰隆隆……”沉重的西门,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

不是迎接,而是涌出更深的绝望!

一队如狼似虎的官兵冲了出来,迅速在城门前列开阵势。

锋利的矛尖在火把下闪着寒光,弓箭手张弓搭箭,冰冷的箭簇对准了手无寸铁的百姓!

那名为首的都尉,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眼神冰冷如同看着一群蝼蚁。

“奉相国钧令!”都尉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冰冷无情,瞬间压过了百姓的呼喊,“尔等刁民,听好了!奸污民女之事,朝廷已知悉!其中或有误会,或有奸人挑拨!相国大人明察秋毫,自会派人详查,严加约束南诏友军,并厚加抚恤苦主!尔等速速散去!各回各家!不得再聚众喧哗,冲击城门!违令者——”

他猛地拔高音调,如同惊雷炸响,“以通敌叛乱论处!格杀勿论!”

死寂!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猛烈的爆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