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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4章 卢氏在天工之城的报复?(2 / 2)

“这些!都是老子的!幽州!是老子韩休琳的——!!”

“从今往后!老子就是这幽州的王!老子带你们吃香的!喝辣的!玩最美的女人!住最大的宅子!穿最亮的绸缎!谁敢不服?!杀!杀他全家——!!”

狂野的宣言如同魔咒,瞬间点燃了广场上所有士兵的兽性!

……

……

望楼之上。

节帅府最高的望楼,如同一个孤悬于血色地狱之外的冰冷祭坛。

严庄凭栏而立,黑色的袍袖在带着血腥气的夜风中翻飞。

他俯瞰着下方那片被火光照得如同白昼的广场,以及广场中央那个在财富堆上疯狂咆哮、接受着暴徒朝拜的身影。

城内处处升腾的浓烟如同垂死的巨蟒般扭动,火光将夜空染成一片病态的暗红。此起彼伏的哭喊、惨叫、士兵的狂笑、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汇成一首绝望的末日交响。

他手中,一直握着那份写满了名字的羊皮纸名单。

上面的墨迹早已被新鲜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血点覆盖、浸染。

他面无表情,仿佛下方那沸腾的疯狂与他隔绝在两个世界。

他拿起一支蘸饱了朱砂的细狼毫笔,手腕稳定得如同磐石,对着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卢承嗣——狠狠划下!

猩红的朱砂如同凝固的鲜血,将那个名字彻底覆盖、吞噬。

“禀严帅,”一名杀手营特战精兵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无声出现在他身后一步之遥,声音平板无波,没有丝毫情感起伏,“卢府秘院已彻底清理,确认卢珪尸骨无存。其父卢承嗣在范阳的嫡系血脉,凡滞留于幽州城内者,共计一十七口,已尽数诛绝,无遗漏。名单所列主要依附豪强府邸,共二十九处,全部清洗完毕,确认无主要目标逃脱。韩休琳旧部正在清点‘战利品’,场面极度混乱,私藏哄抢者众,其所谓全部献京之令,形同虚设。”

严庄仿佛没有听到那关于混乱和贪婪的描述,也未曾听到那“尸骨无存”的确凿汇报。

他只是将手中那份被朱砂彻底染透、散发着浓烈血腥气的羊皮名单,随手一抛。

名单如同断翅的血蝶,飘摇着落入身旁一个燃烧着取暖炭火的黄铜火盆。

“呼啦!”火焰猛地蹿高,带着贪婪的呼啸,瞬间将羊皮纸吞噬。

纸张在烈焰中迅速卷曲、焦黑,化为几缕带着皮肉焦糊味的青烟和几片飘飞的、带着火星的黑色灰烬。

“知道了。”严庄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依旧锁定在下方广场中央那个癫狂的身影上。

韩休琳还在嘶吼,挥舞着横刀,脚下的豪强家主因恐惧和屈辱而昏厥过去,被士兵像拖死狗一样拽走。

新的“战利品”还在源源不断地运来,堆积在广场边缘。士兵们的狂吼一浪高过一浪。

严庄的嘴角,终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笑,更像是在冰冷的岩石上刻下的一道裂痕,深不见底,足以冻结灵魂。

“卢氏的血,流尽了。”他低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消散在夜风中。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望楼冰冷光滑的汉白玉栏杆。指尖,不知何时沾染上了一点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的血点。

那血点很小,却异常刺眼,带着生命的余温。

他低头,静静地看着自己指尖那抹刺目的红,仿佛在研究一件稀世的藏品。

片刻,他再次抬眼,望向广场中央那个在财宝堆上接受暴徒朝拜的身影,眼神如同在审视一件即将被送入熔炉的祭品,冰冷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掌控一切的残酷兴味。

“韩休琳的血……”

他顿了顿,舌尖仿佛在品尝着某个甘美的词语。

“也该热起来了。”

话音落下,他转身,走下望楼那盘旋的阶梯。

黑色的身影,如同最深沉的水流,无声无息地融入下方那片由鲜血、烈火、疯狂欲望和堆积如山的财富共同构筑的、名为“胜利”的深渊。

幽州城的棋局,似乎已尘埃落定。

然而,望楼栏杆上那一点渐渐冷却的暗红血渍,以及严庄指尖那抹同样刺目的猩红,却在无声地昭示着:长安的下一盘棋,那盘囊括整个河北、乃至整个天下的棋局,冰冷的棋子,才刚刚开始落下。

权力的祭坛上,将世家门阀作为祭品的血,永远没有流尽的一刻。

……

……

关中平原的黎明,是天地初醒时最温柔也最宏大的诗篇。

薄纱般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如同大地轻柔的吐息,沉甸甸地笼罩着这片古老而重焕新生的土地。

初升的太阳,像一位慷慨的君王,将金红色的光芒泼洒向大地。

远处,巍峨的“天工之城”如同沉睡后苏醒的钢铁巨兽,沐浴在这片辉煌之中。

三十多根巨大的烟囱,如同神话中支撑天穹的擎天巨柱,喷吐着滚滚浓烟,在原本湛蓝如洗的天空上,肆意地涂抹着一道道粗犷、浓黑的墨痕。这墨痕翻滚、升腾,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蛮力,宣告着一种全新而强大的力量——工业力量的苏醒与咆哮。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复杂而独特的混合气息,刺激着每一个早起赶路人的鼻腔。

最浓烈的是煤炭在巨大熔炉中燃烧产生的焦糊味,仿佛大地深处滚烫的血液在奔流;

紧随其后的是金属被反复锻打、淬火时散发出的灼热铁腥气,霸道而锐利;

其间又奇异地夹杂着新出炉木器的清香,那是木材被蒸汽和巧手赋予新生的味道;

还有一丝丝,被这强大的工业气息冲淡稀释了,却顽强存在的、来自远方田野的泥土芬芳——这是平原亘古不变的底色,此刻却成了新乐章里一个微弱而执拗的音符。

以天工之城那宏伟的、几乎令人窒息的青铜正门为中心,方圆数里之地,早已彻底告别了往昔麦浪翻滚、鸡犬相闻的宁静乡野。

一条条新近铺就的水泥路,如同巨大的蛛网,纵横交错,粗暴地切割着大地。

路的两旁,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临时棚屋、吱呀作响的货摊、以及门脸或大或小的店铺,共同构成了名闻遐迩、生机与混乱并存的“天工集市”。

每日寅时,当东方的天空还是一片深邃的墨蓝,只有几颗残星疲倦地闪烁时,集市便开始它独特的苏醒。

最早抵达的是那些赶着新鲜时令的农人。

他们推着满载菜蔬果品的独轮车,木轴摩擦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或者赶着背上驮着高高货架的驴骡,蹄声嘚嘚,从附近星罗棋布的村落里汇聚而来。

他们在官府用白灰划定的区域里,凭借着经验和一股子蛮劲,争抢着那些最靠近路口、人流最旺的“风水宝地”。

接着,贩卖铁器、陶罐、布匹、针头线脑的货郎们登场了。

他们动作麻利得像上了发条,熟练地卸下挑子,支起摊位,将那些或粗糙或精巧的货品琳琅满目地铺陈开来。

最后苏醒的,是那些最能唤醒人肠胃与精神的热气腾腾的早点摊子。

“刚出炉的胡麻烧饼咧!香掉牙喽!”一个围着油腻围裙的汉子,用厚布垫着,从泥炉膛里飞快地夹出一个个焦黄酥脆、芝麻密布的烧饼,诱人的焦香随着热气猛地炸开,霸道地钻进行人的鼻腔。

旁边一口硕大的铁锅里,浓白滚烫的羊杂汤“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浓郁的肉香和羊脂的醇厚气息弥漫开来,驱散着清晨的最后一丝寒意。

卖豆腐脑的老者则气定神闲,木勺在盛满雪白豆花的木桶里轻轻一旋,手腕再一抖,雪白柔嫩的豆花便滑入粗瓷碗中,随即浇上深褐色、浓稠油亮、飘着肉末和黄花木耳的卤汁,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朴拙的美感。

各种食物的香气——烧饼的焦香、羊汤的浓香、卤汁的咸香、炸油糕的甜香——在清冽的晨风里交织、升腾、碰撞,形成一张无形的、带着温度与诱惑的大网,笼罩着整个集市,不断撩拨、刺激着每一个早起赶集者的味蕾,也让那些裹紧粗布衣衫的人们,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向热源靠拢。

“上好的犁头锄刃!看看这钢口!天工坊的料子!”

“新到的江南细布,颜色鲜亮,给婆娘娃儿扯身新衣裳吧!”

“让让!让让!脚底下留神!”

“三个铜板?老哥,我这可是顶风冒雨从山里收来的山货!最少五个!”

“娘!我要吃糖人儿!”

吆喝声、扯着嗓子的讨价还价声、被鞭子抽打后牲口不满的嘶鸣声、铁匠铺里传出的节奏分明、火星四溅的叮当锤击声、沉重车轮碾过碎石路面的沉闷轱辘声……所有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翻滚、沸腾,形成一曲宏大、喧嚣、充满原始生命力却也嘈杂得令人耳膜发胀的市井交响乐。

人流如同决堤的河水,汹涌澎湃,摩肩接踵。

穿着粗布短打、脖子上搭着汗巾的脚夫们,扛着沉重的货箱或麻包,黝黑的脸上青筋暴起,像负重的蚂蚁般在人群中艰难穿行,汗水滴落在尘土里,瞬间消失。

衣着光鲜、头戴小帽或方巾的商贾们,则在一个个摊位前流连,目光锐利如鹰,仔细地验看着从天工之城流出的新奇铁器、精巧机括,手指在冰冷的金属上摩挲,掂量着分量与价值。

好奇的孩童如同灵活的泥鳅,在大人腿缝间追逐嬉闹,清脆的笑闹声和母亲们带着担忧与不耐的高声呵斥交织在一起。

几队身着统一皂衣、腰挎乌沉短棍的市吏,面容冷峻,在涌动的人潮中沉稳地穿行巡逻,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他们的存在,如同给这看似混乱无序的沸水注入了一根无形的定海神针,维持着一种脆弱却又不可或缺的秩序骨架。

就在这片喧嚣鼎沸的海洋一角,一栋两层高、青砖到顶、门脸颇为气派的“天工酒馆”刚刚卸下厚重的松木门板,正式迎客。

掌柜岳勇杰,一个约莫四十岁年纪、身材魁梧如铁塔、面庞红润泛着健康油光的汉子,正稳稳地站在门槛内。

他手里攥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粗布毛巾,习惯性地擦拭着光洁宽阔的额头——其实上面并无汗水,更像是一种掩饰内心活动的动作。

他脸上堆着生意人特有的热情笑容,中气十足地跟每一个路过的熟面孔打着招呼,声音洪亮得能穿透集市的一部分喧闹。

“哟!王老哥!早啊!昨儿个那坛‘烧刀子’,劲儿够足吧?保管让您浑身舒坦!今儿新酒刚到,听作坊里的大师傅说,比昨天的还烈三分!您不来尝尝鲜?”他冲着一位刚走过门口、穿着半旧绸衫的老主顾喊道。

不等对方回应,目光又转向另一个方向:“张老弟!大清早的赶路,肚子空落落的吧?进来坐坐,垫巴垫巴!刚出锅的卤牛肉,用的是关西上好的腱子肉,卤汁是老汤!配上我这新到的烈酒,嘿,那滋味儿,绝了!保管您吃了这顿想下顿!”

接着,他又朝一位穿着靛蓝色细棉布短褂、神色匆匆的中年人热情招手:“李管事!您放心!您昨儿吩咐的十坛酒,伙计们一早就给您装好车了!误不了晌午前送到您那工坊!咱‘天工酒馆’办事,您还不放心么?”

他拍着胸脯,豪气干云。

岳勇杰的声音如同他这个人一样,带着北方汉子的敞亮和商贾的精明,洪亮得能在嘈杂中撕开一条通道。

他那双骨节粗大、布满老茧的手,即使现在拨弄起柜台上的黄铜算盘也依旧灵活,但仔细看,指关节处的厚皮和几道陈年的细微伤痕,无声地诉说着他曾干过不轻的力气活。

此刻,他正指挥着两个年轻的伙计:“柱子!麻利点,桌子再擦一遍!二牛,酒碗都摆整齐喽!咱这招牌,里子面子都得光鲜!”

浓郁的酒香,如同实质般从敞开的店门里源源不断地飘散出来。

这香气不同于寻常米酒的甜糯,也迥异于江南黄酒的绵柔。它带着一种极其强烈的、仿佛能灼伤鼻腔的独特气息,霸道、辛辣、充满了原始的、未经驯服的野性力量,正是“天工酒馆”赖以立身的招牌——“天工烈酒”的味道。

这酒,性子如其名,入口如烧红的刀子直插喉咙,一路滚烫地烧灼下去,直抵肠胃,瞬间就能点燃一团火,让饮者从喉咙到指尖都微微发麻。

它粗粝、蛮横,却意外地深得天工之城里那些挥汗如雨的重体力工匠、常年奔波押运货物的剽悍镖师、以及习惯了北地苦寒风霜的客商们的喜爱。

对他们而言,这酒不是风雅,是力量,是驱散疲惫和寒冷的熊熊烈焰。

岳勇杰的生意确实红火得让人眼热。

他占了一个天大的便宜——全赖天工之城官方的“独家代理”政策。

在这方圆十里之内,只有他岳勇杰的“天工酒馆”,是唯一能售卖这种由天工之城内部烈酒作坊酿造、独一无二的烧酒的铺子。

三个月前,他凭着在内务府当差的一个远房表亲提前半月悄悄递出的消息,果断砸下全部身家,甚至咬牙借了一笔印子钱,才抢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盘下了这处位置绝佳的铺面,挂上了“天工酒馆”的金字招牌。

几个月下来,这“烧刀子”的名头已然打响,每日宾客盈门,座无虚席,银钱流水般淌进他的柜匣。

生意兴隆,岳勇杰的心思也如同被这烈酒点燃,愈发活络起来。

前些日子刚把后院扩建了,挖了更深更大的酒窖,订做了崭新的榆木货架,盘算着再多囤些货。

此刻,他虽脸上堆笑,声音洪亮地招呼着往来的熟客,目光却总是不经意地、带着一丝极力掩饰却难以完全消除的焦灼,频频扫向街市东面的入口处。

像是在等待什么极其重要,又极其危险的东西。

时间在喧闹中一点点流逝。太阳又爬高了些,驱散了最后几缕薄雾,集市的人流更加汹涌。

“掌柜的,”一个眼尖、名叫柱子的伙计趁着给门口水缸添水的空档,凑到岳勇杰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紧张,“货到了!”

岳勇杰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了一下,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他猛地转头,顺着柱子示意的方向望去。

只见街口处,两辆覆盖着厚实、沾满泥浆油污的深灰色油布的马车,正缓缓驶入集市。

车轮在碎石路面上滚动,发出沉闷而均匀的“咕噜”声。这两辆车混在清晨送货的马车流里,普通得毫不起眼。

拉车的驽马皮毛暗淡,打着响鼻,显得有些疲惫不堪。

赶车的车夫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头上戴着一顶破旧的、边缘耷拉下来的宽檐斗笠,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巴和紧抿的嘴唇。

“哎呀,可算来了!磨磨蹭蹭的!”岳勇杰脸上瞬间堆起一种混合着如释重负和刻意放大的抱怨神情,声音也拔高了几分,仿佛只是不满送货的迟延。

他转头对柱子和其他伙计大声吩咐,“你们招呼好店里的客人!我去后面接货!柱子,把后门给我开大点!”

说完,他挤出人群,肥胖但异常灵活的身体在缝隙中快速穿行,几步就迎上了马车。

他与那低着头的车夫没有任何言语交流,甚至连眼神的短暂接触都刻意避免。

车夫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缰绳,让马车稍稍偏离主道,岳勇杰便心领神会地在侧前方引着马车,拐进一条相对狭窄僻静的后巷。

后巷里堆着些杂物,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馊水和垃圾混合的气味。

一扇宽大的、足以容纳马车进出的厚实木门敞开着,露出“天工酒馆”的后院。

马车依次驶入铺着碎石子的院内。

车夫利落地跳下车辕,动作透着一种与外表不符的干练。

他仿佛真的只是完成了一趟再寻常不过的送货任务,走到院角一个积着雨水的大石槽边,沉默地拿起挂在槽边的破木瓢,舀水给两匹驽马饮水,对身后的一切置若罔闻。

岳勇杰警惕地扫视着不算宽敞的后院,又探头看了看巷子两头,确认无人注意这边,这才快步走到第一辆马车后面。

他深吸一口气,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手心沁出冰冷的汗。

他伸出手,动作带着细微的颤抖,解开了捆绑油布的粗麻绳。绳索滑落。

就在他抓住油布边缘,准备掀开的瞬间——

“哗啦!”

油布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内部猛然掀开!

预想中的货架木料踪影全无。

取而代之的是,六条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般的身影,带着一股憋闷已久的气息,猛地从货物堆叠的缝隙中“弹”了出来!

动作迅疾如电,落地却轻盈得如同踏在棉花上的猫,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六个人,清一色的紧身黑色劲装,勾勒出精悍的线条。

尽管脸上带着长时间蜷缩在狭小空间里特有的疲惫和苍白,但一双双眼睛却锐利得如同淬火的钢针,在略显昏暗的晨光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气息沉稳悠长,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示出精深的内功修为。他们落地后没有丝毫停顿,立刻形成一个背靠背的小圈,警惕如狼的目光瞬间扫过院墙、屋角、敞开的厨房门,以及院中唯一的活人——岳勇杰。

几只手几乎在同一时间,无声地按向了腰间鼓囊囊的突起或背后用粗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件。

为首的是个约莫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面容冷硬得如同刀削斧凿而成,棱角分明,找不到一丝多余的柔和线条。嘴唇紧抿成一条毫无弧度的直线,仿佛天生就不会微笑。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如同不见底的寒潭,目光扫过之处,空气似乎都凝结了几分冰渣。

他背上斜挎着一柄用粗麻布严密包裹的长刀,刀柄露出的部分,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一种暗沉、吸光的乌黑色泽,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他便是统领这队死士的首领,代号——“影狼”。

车夫依旧背对着马车,慢条斯理地用破瓢给马匹饮水,水声哗啦,仿佛身后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那六个凭空出现的煞星,与他毫无关系。

直到时间与他往常卸货逗留所需相差无几,他才默不作声地放下木瓢,动作有些僵硬地套好马具,翻身上了车辕。

鞭子在空中轻轻一甩,发出一个短促的脆响,两辆空车吱吱呀呀地碾过碎石,驶出了后院,消失在巷口曲折的阴影里。

“你们五个,先跟他下去。”影狼的声音响起,低沉沙哑,如同砂纸在粗糙的木头上反复摩擦,不带丝毫温度,也没有任何起伏。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脸色发白、大气不敢出的岳勇杰,又对另外五人中的两个微微颔首,“我出去看看地形,踩踩点。”

那五人默然点头,动作整齐划一,显见是经过长期严苛的训练和无数次生死搏杀形成的本能。

被影狼目光扫过的两人,一个面白无须,约莫三十五六岁,身形瘦高,眼神如同盘旋在阴沟上的秃鹫,闪烁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阴鸷和狡诈,代号“千面”。

另一个则身材异常壮硕,像一尊铁塔,脸上从左眉骨斜划至右边嘴角,横亘着一道狰狞扭曲、如同巨大蜈蚣般的紫红色刀疤,几乎破坏了整张脸的轮廓,代号“屠夫”。

他们显然是这五人中地位仅次于影狼的副手。

岳勇杰看着眼前这群浑身散发着冰冷煞气的“货物”,只觉得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他勉强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发紧:“诸…诸位…壮士,地方…地方简陋,委屈了。酒…酒食马上送来,马上!”

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过身,脚步有些踉跄地冲向厨房门,仿佛背后是择人而噬的毒蛇猛兽。

每一次运送这些人,都让他感觉自己是在万丈深渊的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连带全家老小都要填进去。

岳勇杰引着千面、屠夫等五人快步走向厨房。厨房里热气蒸腾,弥漫着卤肉和蒸馍的香气,两个帮厨正埋头在灶台边忙碌。

岳勇杰目不斜视,径直走向角落堆放着柴草和几口空缸的地方。

他蹲下身,双手扣住一块边缘被磨得光滑的青石板,低喝一声,手臂肌肉贲起,将这块足有磨盘大小的厚重石板挪开一旁,露出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泥土深层腥气、陈年霉味、汗酸味和一丝若有若无铁锈味的阴冷气息,如同地底沉睡巨兽的呼吸,猛地从洞口喷涌而出,瞬间冲淡了厨房里的烟火气。

屠夫皱了皱鼻子,脸上那道刀疤随之扭曲了一下,似乎对这气味有些不屑。

千面则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地扫视了一下洞口结构和周围的柴草堆。

五人没有丝毫犹豫,鱼贯而入。

身材壮硕的屠夫下去时甚至侧了侧身。

他们的脚步声在粗糙的石阶上发出轻微的回响,身影很快被下方的黑暗吞噬。

影狼则如同真正的影子般,在最后一人消失在洞口后,身形一晃,已无声无息地贴到了后院西侧的矮墙下。

他脚尖在墙根一块微微凸起的石头上一点,整个人便如同毫无重量的纸鸢般飘起,轻松翻过丈余高的墙头,落地时如同狸猫,没有激起一粒尘土。

几个起落,他那身显眼的黑色劲装便已巧妙地融入了远处熙熙攘攘、色彩驳杂的集市人流中。

他很快从一个挑着杂货担子、正唾沫横飞跟人讲价的瘦小行商身后掠过,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再出现时,他头上已多了一顶半旧的竹编斗笠,身上罩了一件洗得发白、带着汗渍和尘土痕迹的粗布外衫,将他原本精悍的身形和冰冷的气质完美地掩盖起来,变成了一个扔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普通赶集人。

影狼混杂在涌动的人潮中,脚步看似随意散漫,如同每一个为生计奔波的普通人,实则每一步踏出,身体都保持着一种奇异的协调与平衡,随时能爆发出最强的力量。

他微微低垂着头,斗笠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双隐藏在阴影下的眼睛,却锐利如电,如同最精密的扫描机关,冷静地扫视着集市的每一条主路、每一个狭窄的岔口、每一处屋角檐下的阴影、每一个可能藏匿伏兵或利于紧急逃遁的角落。

天工之城那巨大的青铜正门,如同巨兽张开的嘴,门楼上隐约可见持戟士兵的身影;

周围巡逻的皂衣市吏和身着制式皮甲、腰挎腰刀的天工军团士兵的数量、巡逻路线和间隔时间;

集市外围那些收割后空旷的田野、远处起伏的土丘以及一片疏密有致的杨树林……所有这些细节,都被他那近乎非人的观察力和记忆力,精准地刻印在脑中。

他尤其留意了几个通往不同方向的、人流相对稀少的小巷,在心中默默标记了方位和特征。

岳勇杰厨房下的暗道并不长,向下延伸约十丈后,便进入了一个面积颇为宽敞的地下密室。

空气异常混浊,带着泥土深处特有的阴冷潮气、几十人聚集散发的浓烈汗味、皮革和金属的淡淡腥气,还有一种若有若无、却令人下意识绷紧神经的铁锈与血腥混合的味道。

墙壁上插着几支燃烧着的松油火把,跳动的昏黄火焰将人影拉扯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投射在凹凸不平、渗着水渍的土壁上,如同群魔乱舞,更添几分阴森诡谲的气氛。

密室中央,五十四名同样身着黑色劲装的汉子早已肃立等候。

他们姿态各异,有的闭目盘坐,如同入定的老僧,气息悠长;有的背靠土壁,一遍遍擦拭着手中寒光闪闪的短刀、小巧的连发手弩或造型奇特的分水刺,动作专注而冷漠;

有的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用极低的声音交谈着,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新下来的同伴。

但无一例外,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种经历过真正杀戮才能沉淀下来的冰冷煞气,如同刚从冰窖里搬出来的兵器,寒气逼人。

当岳勇杰带着最后五人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时,这五十四人仿佛接到了无形的号令,立刻齐刷刷地单膝跪地,膝盖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声,动作整齐得如同一个人。

他们对着五人中面白无须的千面和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屠夫,头颅低垂,恭敬而低沉地齐声道:

“拜见千面大人!拜见屠夫大人!”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在封闭的空间内嗡嗡回响,震得土壁簌簌落下些许灰尘。

被称为“千面”的瘦高个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算是回应。

他那双异常修长灵活的手指,习惯性地捻动着,仿佛在把玩着某种无形的丝线,又像是在模拟着某种精巧的杀人手法。

“起来吧。”千面的声音尖细,如同刀片刮过瓷碗,带着一种刻骨的阴冷。

“屠夫”则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沉闷的哼声,脸上那道巨大的刀疤在跳跃的火光下随着肌肉抽动而扭曲,如同活物,更显狰狞可怖。他壮硕的身躯像一堵墙立在那里,压迫感十足。

岳勇杰看着眼前这群沉默跪拜、如同等待出击命令的恶狼般的煞神,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后背刚刚干了些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他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扯动着,努力想维持一个恭敬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诸…诸位壮士,地方…实在简陋,委屈…委屈了。酒食…我这就去催,马上送来!马上!”

说完,他再也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压力和空气中弥漫的危险气息,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那陡峭的石阶,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个如同修罗场般的地穴。

每一次踏进这里,都让他感觉自己的寿命在飞速地燃烧。

大约半个多时辰后,密室的入口石板被无声无息地挪开一道缝隙。

影狼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烟火气。

他身上的粗布外衫和斗笠已然褪去,重新换上了那身标志性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色劲装,冰冷的杀气重新笼罩全身。

“拜见统领!”

密室内五十九名黑衣人,包括千面和屠夫在内,如同被无形的线绳猛地拉扯,再次齐刷刷地单膝跪地!

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汇成一声闷雷般的轰响。

他们的头颅深深垂下,声音低沉却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如同压抑的火山在嘶吼,在封闭的地穴内反复震荡,连火把的火焰都被这声浪压得猛然一矮!

“拜见统领!”

火光跳跃,将影狼挺拔的身影投射在土壁上,拉长成一个巨大的、充满压迫感的阴影。

跪伏在地的黑衣人们,眼神狂热而决绝,仿佛他们跪拜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决定他们生死、给予他们最终救赎或毁灭的神只,是通往那泼天富贵或彻底毁灭的唯一路径。

影狼迈步,走向密室中央。

他的脚步声在死寂中清晰可闻,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的心尖上。

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缓慢而沉重地扫过每一张低垂的脸庞,似乎在确认每一个人的状态,评估着他们的意志。

一股无形的压力随着他的目光弥漫开来,密室里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压抑到极致的粗重呼吸。

他缓缓抬起右手,手掌向下虚按。如同按下了某个无形的开关,五十九名黑衣人这才整齐划一地起身,挺直脊梁,如同五十九柄即将出鞘饮血的利刃,锋芒内敛却又蓄势待发。

“地形已勘明。”影狼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沙哑、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凿进众人的耳膜。

“目标,”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众人瞬间绷紧的脸,“将于明日巳时(上午9-11点),自长安城方向而来,视察天工之城。”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日常。

“随行护卫,约一千金吾卫精骑,一百大内高手贴身,另有随行太监、不良人若干。”

他报出的每一个数字,都让密室里的空气凝固一分。“其仪仗,必经集市主街,至天工之城正门。”

他走到一支插在土壁上的火把旁,反手拔出腰间的匕首。

匕首的锋刃在火光下闪过一道幽冷的寒芒。

他蹲下身,用匕首锋利的尖端在地上迅速而精准地划刻起来。

碎石和泥土被轻易分开,一幅简易却清晰的路线图很快呈现出来。

“此处,”他用匕首尖端重重地点在代表天工酒馆位置的一个交叉标记上,“是我们的据点,根基所在。”

刀尖在标记上缓缓转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目标行至酒馆斜对面,”影狼的刀尖沿着代表主街的线条移动,停在一个点上,“此处道路因两侧摊贩挤压,陡然收窄。同时,清晨赶集人流最为密集拥挤。”

他抬起头,目光如同淬火的钢针,刺向每一个人,“金吾卫前锋队列为开道清障,必然奋力前突,与护卫御辇的中军拉开至少十丈以上的间隙!此时——”

影狼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一往无前的决绝,眼中寒光暴涨:“便是天赐之机!唯一的最佳时机!”

密室内,五十九双眼睛瞬间爆发出饿狼般的绿光,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杀意和兴奋。

“计划如下!”影狼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军鼓敲响,“所有人,分作六队!”

“甲队十人!”他目光如电,射向屠夫那张疤痕狰狞的脸,“由屠夫带领!混于集市西侧、靠近菜摊与布摊交界处!”

他用匕首在地上快速划出一个区域,“待金吾卫前锋队列过境,人群因骑兵冲击必然大乱!你队抓住此一瞬之机,率先以强弩攒射御辇!”

他做了个扣动弩机的动作,眼神凌厉如刀,“记住!不求毙敌!首要在于制造最大混乱!吸引并分割其护卫力量!尤其——”影狼的声音加重,“务必引开那大内侍卫统领李太白!此人剑术通神,若被他缠住,万事皆休!务必让他远离御辇核心!”

屠夫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嗜血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他用力地、缓慢地点了一下头,脸上的刀疤随之扭曲,如同一条苏醒的毒蛇,发出无声的咆哮。

“乙队十五人!”影狼的目光转向面白无须的千面,“由千面带领!伪装成受惊商贩及逃窜路人!于甲队弩箭引发混乱之际,自人群左翼(御辇行进方向的左侧)向御辇冲击!”

他的刀尖在地上划出一条斜插的箭头,“用烟丸遮蔽视线!毒蒺藜阻滞金吾卫回援!制造更大的混乱和恐慌!务必缠住其左翼护卫至少三十息!三十息内,不许一人靠近御辇!”

千面嘴角勾起一丝阴冷得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弧度,捻动的手指骤然停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眼中闪烁着诡谲莫测的光芒,缓缓颔首。

“丙队十五人!”影狼的声音陡然提升,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随我!直取核心!”

他手中的匕首猛地向下刺入代表御辇的标记中心,“目标只有一个——皇帝裴徽!”

他抬起头,目光如同燃烧的冰焰,扫过被点到的十五个黑衣人,“无论付出何种代价!冲上御辇!取其首级!得手者,赏格翻倍!”

被点到的十五人,身体瞬间绷紧如弓,眼神变得如同最饥饿的豺狼,死死盯着地上那象征着无上尊荣和泼天富贵的标记,粗重的喘息在密室里汇成一股低沉的咆哮。

“丁队十人!”影狼的刀尖指向丙队旁边,“负责清除御辇周围太监及任何近身障碍!为丙队开道!挡路者,无论何人,杀无赦!”

“戊队五人!为机动!随时补丙、丁两队缺口!或阻挡其他方向意外增援!”

“己队五人!”影狼的目光最后落在一个身材矮小精悍、眼神却异常锐利沉静的汉子身上,此人代号臭虫。“由臭虫带领!今日入夜后,提前潜伏于集市东侧出口外,那片杨树林中!”

他刀尖指向地图边缘的树林标记。

“待我等得手,或制造出足够混乱、吸引大部追兵后,以响箭为号!”

影狼做了个拉弓的动作,“在预定地点——东出口外百步,官道左侧的草料场和右侧的驿站马厩——制造更大骚乱!焚烧草料堆!惊散驿马!务必引开追兵主力!为我等撤离创造机会!尔等任务,在于惑敌,不在接战!响箭发出,无论成功与否,立刻按五号路线远遁,不得停留!不得回头!”

臭虫眼神沉静如古井,无声地点了点头,如同即将融入夜色的鸮鸟。

影狼直起身,环视全场,目光凝重得如同万载寒冰,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冰锥般刺入众人的骨髓:“此乃死令!若事有不济,落入敌手……”

他微微停顿,密室里死寂一片,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即刻自戕!咬碎口中毒囊!或自割咽喉!”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森寒,“不良府的刑具,能让人后悔生到这世上!若有人熬不住,吐露半字,累及兄弟家人……”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但那股冰冷的、如同实质般的杀意瞬间弥漫了整个密室,让空气的温度骤降,火苗都似乎黯淡了几分。

这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威胁,直指每个人心中最脆弱、也最不容触碰的软肋。

“卑职遵命!宁死不屈!”五十九名黑衣人没有丝毫犹豫,如同一个人般齐声低吼!声音不大,却充满了狂热的决绝、对巨额赏赐(一千亩良田、万两黄金、一百名美女)的赤裸贪婪,以及对任务失败后那“累及兄弟家人”六个字所代表的、比地狱更可怕的恐惧。

这份恐惧,此刻恰恰化作了支撑他们悍不畏死的最大动力,如同淬毒的燃料,点燃了他们眼中疯狂的光芒。

影狼紧绷如岩石的面容,在众人这决绝的吼声中,极其细微地松动了一丝,但眼中的凝重和审视并未减少分毫。他缓缓道:“很好。记住你们的誓言。”

他转向千面,“千面,按计划,立刻准备明日所需伪装之物——商贩的粗布衣裤、挑夫的扁担绳索、行商的包袱皮斗笠,力求普通,混入人群不惹眼。给你一个时辰。”

“属下明白。”千面尖声应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立刻转身走向密室一角堆放着的几个大包裹。

“屠夫!”影狼的目光转向铁塔般的汉子,“检查所有人兵刃!弩机、箭矢、短刀、分水刺、袖箭!毒药囊是否封存完好!特别是强弩,弦力、机括,一丝差错都不能有!明日,弓弩便是第一记杀招!”

“交给我!”屠夫的声音如同闷雷,他大步走向人群,开始粗暴却异常仔细地检查每一件武器,粗糙的手指划过冰冷的金属,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他拿起一张手弩,眯起一只眼对着火光检查弩臂的弧度,又用力拉扯弩弦测试弹性,脸上的刀疤在火光下跳动。

“臭虫!”影狼看向精悍的矮小汉子,“带你的人,现在就走。

从后巷水道潜出,立刻前往东出口外树林勘察,选定最佳潜伏和点火位置。务必隐匿行踪,若暴露,自行了断,不得牵累!”

“是!”臭虫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点了四个同样精干的手下,如同五条滑溜的泥鳅,迅速而无声地沿着来时的石阶向上攀去,很快消失在洞口。

“其余人!”影狼最后看向剩下的四十多人,声音不容置疑,“原地休息!养精蓄锐!明日……便是见真章之时!生,则富贵泼天!死,亦求个痛快!”

“诺!”众人轰然应命,声音在土壁间回荡。密室内再次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但这寂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只剩下松油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爆响,粗重压抑如同拉风箱般的呼吸声,以及兵刃被反复擦拭、检查时发出的冰冷沙沙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汗味、铁锈味、皮革味和一种名为“死战”的沉重气息,如同暴风雨来临前那令人胸闷欲裂的、死寂而肃杀的海洋。

每个人的眼神都像即将熄灭又即将爆燃的炭火,等待着明日那决定命运的一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