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心悦君兮君不知(2 / 2)

两方语态,却是同样的柔软多情。只是如今,又多了几分恳切。

“这世上我只信年若,他是救我于水火的仗剑少年。”

不知是否也忆起什么,司淼的口吻里多了些缅怀之意:“你说帝王终归是狠的,城府与手段缺一不可,但你不该将这城府施到我身上来。要是年若,他决计不会如此待我,若是环宸,他乃明日北朝帝,与我又有何瓜葛?”

白袍男子久立不语,然后择了只石凳坐到司淼身后。

这一坐,便至更深露重……

司淼被软禁在深宫的日子里,由御医诊看,腿好了大半。

闲来无事,年若总喜欢将一把凳子置她背后,掀起下摆入座,目光深炯地望着她。

有些时候,司淼见宫女忙碌,一问才知皇上寿诞将至。可北朝战事吃紧,内忧未平外患更甚,皇上亦无普天同庆的心思,于是勒令一切从简。

纵然是从简了,皇家宴席仍气派非凡,上至皇家亲眷,下到北朝重臣,往来诸多。

司淼乃一介罪臣之女,自是没有资格入席。待寿宴行近夜半,司淼准备更衣休憩,小径传来急促奔跑声,她回头去看,那人影似曾相识,再几眼才发觉,那原是以往在深山里照看她的侍女。

两人有姐妹之谊,但司淼早已猜到,年若的心腹怎会无关这座皇城。

“司大小姐,太子殿下出事了。”

她喘着气来了这一句,司淼心一惊:“今夜不是皇上寿辰吗,大喜的日子能闹出什么?”

侍女慌忙述来,宴间皇上心血来潮,询问各皇子如今天下形势,且拿北朝战败的那几场仗考他们布阵用兵之能,唯太子殿下对答如流,显尽谋才。”

司淼听着,想她父亲早年同年若交好时,定倾囊相授过行军之法,年若何等聪慧刻苦,虽长在深宫,说不定比那些将领更有谋略。

此番他必定会更得皇上器重,何来不妙?

待女摇头,急得脸发白,又道原本皇上大悦,太子殿下便越众而出,跪地请战。

司淼手指微抖,嗓音亦在颤抖:“请战?”

“这倒是其次,不过太子殿下开了个条件,将皇上气坏了。”

年若当着皇戚众臣的面,以亲征落国、必胜而归为诺,求皇上替司家平反冤情。

一个不慎,司淼从桌上碰倒了玉壶,玉壶应声四碎……

他如此拂君王颜面为司家正名,等于逼皇上认了当年的错杀之举、误判之错,这行为简直是自毁前程!

哪怕此次得胜归来,帝都也不会再有他一席之地。十年前他费尽心力,以环宸之名夺到储君位,今时却用年若之身轻易地抛去这万里河山。

司淼闭眼,“皇上应他了?”

“嗯。”

那时,司淼方领悟,年若算准北朝多吃败仗,已无能战之人,皇上早将希翼寄托在他身上,今日与众皇子的切磋不过是为顺水推舟遣他领兵作战,却不想被自家儿子反将一军。

年苦言下之意,无非拿他父皇在意的战事相威胁。

不平反,不挂帅。

比之担下一时骂名,皇上更怕江山易主吧。难怪年若勤研兵书,大抵早有谋算。

他终究没有食言,十年光阴,纵有些许欺骗,但也一直在为她铺路。

“何时出征?”她问。

侍女答,五日后。

“五日呀。”

她眼底生了湿意,想象着年若半跪在阶梯下徐缓道出的那些话,迎着帝王怒火,背脊必然一如往常地笔直,清瘦俊朗如同初见。

同初见的那个,笑言要和司府攀亲家的少年。

年若出征后,司淼常居宫中庙宇,捻串菩提子,诵经抄文。

一日屋外黑云滚滚,裴云亦来此祈福,跪在司淼手边的蒲团上,“司淼,你应该不知道,环宸何时开始筹谋脱离皇家掣肘的。”

司淼手中念珠一顿,眼光凝滞了片刻。

“我骤然失明,皇上未曾知会环震就毁去婚约,那时环震为我寻药不得,听闻这消息更是一愣。我当他是为我操劳心力,后来才发觉并非如此。”她自嘲一笑,“经我一事,大概使他意识到了皇权之重,何况你还是以这样的身份藏匿山林,如果他再不做些什么,当真无从护你。’

离去时,裴云的长摆拖了几尺长,覆过宫坎:“司淼,他若登基为皇,定是一代名君,现今他用千秋功绩换你,别负他。”

司淼沉默未应,眼里是三丈佛像面容上一双无悲无喜的眸……

这场战事持续了数月,北朝军调兵遣将的态势大别从前,令藩国措手不及,被打得节节败退。

后来司淼求见圣上,愿能得一匹快马,些许干粮,允她随年若大军北上。

北朝帝的目光从奏折间移开,望着她。

“我和娘亲不止模样像,脾性更像,都倔得很。”司淼又一次伏地长叩,“求皇上放我和年若一条生路,他既弃了庙堂,就请随他入江湖吧。”

一月后,漫漫硝烟里惊起一波悠扬的古埙小调,绕过斑驳旌旗,混了厮杀声,婉转传人战马之上那身披将军铠甲的男子耳中。

旁人见他眉目间渐展笑纹,不解。

他扬起马鞭:“你听,有人在催我,该回去了。”

很快,北朝大胜。

兵马班师回帝都,犒赏三军的晚上,却不见太子殿下,皇上圣旨昭告,太子殷环宸因战伤未愈,于深宫养病,不宜参加宴席。

接连没多长时间,便传出太子病逝,天下大哀三日,一月之内禁嫁娶。

有跟随太子行军的兵将回忆,战事最后几日,他们隐约自烽火深处见到一青衣女子身骑白马,手执墨色的坝,在蔓草连天的山坡上低眉吹吟。

百姓中亦相传,太子神勇救苍生免于战乱,那青衣女子是上苍遣来的仙子,渡他飞升成正果。

此乃后话。

一处冷僻断崖下。

“你来这儿做什么?”有女子轻灵嗓音响起,稍稍有些急促。

男子朗笑,语气戏谴:“莫急,找个你遗落的物件。”

他最终在一块石壁前蹲下,指尖指着那刻在山壁的两行娟秀小字。他低手掂了块石头,于先前笔迹旁,飞龙舞凤地又刻了两行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岂不知。

起身,抚了抚女子发发。她此间心思,从始至终,他怎会不懂。

“走吧,今年的江南春可美了,淼淼,你一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