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利锋喉头又是一哽,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再次确认道:“敬容小姐,我既然敢行刺皇帝,自是不怕死的。可是你……当真想好了?要带着我们这些姑臧旧部,追随高阳王走上这条路?你可知道,这……是九死一生的绝路!老王爷未曾谋逆,尚且因奸佞构陷和帝王多疑,落得那般下场。高阳王一旦事败……那万劫不复的后果,你……心里可曾掂量清楚?”
沮渠敬容眼中没有丝毫动摇,只有磐石般的坚毅,她一字一句,清晰如金石相击:“既已与他结为夫妻,自当生死相随。他若成,我伴他君临天下;他若败,我随他共赴黄泉!”
新年本该是满城喜庆,然而因为一个刺客,平城的新年却被一层铁幕笼罩。自初一破晓,新任禁卫军统领长孙渴侯便以铁腕布下了天罗地网。
禁卫军士如狼似虎,昼夜不息。坊市街衢,甲胄碰撞之声不绝于耳,挨家挨户的盘查细致入微,稍有可疑,立时锁拿。城门更是成了森严壁垒。长孙渴侯亲令,凡出城者,无论王公贵胄的华盖香车,还是贩夫走卒的柴车牛驾,一律截停。
盘查之苛,令人窒息。行人需层层验明正身,所携文书稍有模糊或不合规制,立遭羁押。所有车轿箱笼必须开盖卸板,货物逐件翻检;运粮麻袋割绳倒空,水桶菜瓮以长竿探底;运粪车也须撬开隔板查验夹层,便是棺椁都必令亲属起钉验看!守门军卒目光如剃刀,刮过每一张面孔、每一件衣裳褶皱、每一处可能容人的暗角。这铜墙铁壁般的封锁,让平城在年节的热闹下,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肃杀。
然而,更让人胆寒的,是即使在禁卫军把整个平城都围成了个铁桶的期间,平城居然还出了一个形同鬼魅的大盗。
正月初一夜里,宣城公达奚斤府上供奉的前秦帝王佩剑不翼而飞;初二鸿胪寺卿珍藏的西域血玉骆驼被盗;初四广阳王所藏汉代金缕玉璭消失;初六宗正寺卿密匣中的开国金册遭窃;初七大司农张黎府上的周代青铜鼎竟在守卫眼前失踪……
勋贵们对平城的治安失望透顶,怒斥如雷霆砸向平城郡衙,郡守头大如斗,汇总了目击者所见,将画影图形贴满全城:此人身高七尺,肩宽腰细,动如鹰隼,来去如鬼魅,专挑巡夜护卫交班的短暂空隙下手!
恐慌如冰水浸透朱门。各府高墙内夜夜梆子声密如骤雨,弩机暗哨布满檐角。可那大盗总像是能化入风中,整整七日,禁卫军连他一片衣角都未能截下!
终于,初九夜里,这道鬼影胆大包天地潜入高阳王府内院,从于阗公主寝阁盗得一尊公主陪嫁来的羊脂玉净瓶。他足尖刚点中琉璃瓦,两道黑影已如夜枭扑食般截住前后!苍青长剑直刺后心,玄影袖中甩出的三棱透骨钉封死他的退路。金鸣声瞬间撕裂夜幕,三人从屋脊缠斗坠向庭院,碎瓦如雨泼落。府兵火把如潮合围,大盗在刀丛中硬闯十余丈,终被苍青一剑豁穿肩胛!他带伤一路血战至墙根,竟强行翻出高墙!落地便踉跄扑入暗巷。
苍青和玄影率领高阳王府府兵追入暗巷,死寂的长街骤然沸腾!铜锣从四面八方炸响。长孙渴侯得到消息,亲率重甲骑兵横贯街口,马蹄铁砸得青石板火星四溅。“合围!”他声如寒铁。火把洪流吞没巷道,强弓劲弩层层架起,箭镞的冷光锁死每一寸退路。
大盗被逼至墙角,剑锋在窄巷中划出凄厉弧光,却被苍青的剑网绞住手腕。玄影的透骨钉瞬间贯穿他的大腿。铁甲洪流淹没巷道,无数矛戟将他死死抵在墙上。
长孙渴侯策马上前,一把扯下染血的蒙面布——火光映出一张四十余岁、棱角如刀削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