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底的召唤与无声的决断
层岩巨渊的上层,在经历了白日那场沉重而私密的祭奠后,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人间的气息。夜,如同浓稠的墨汁,沉沉地覆盖下来,将那些嶙峋的岩石与沉默的纪念石碑都染成了模糊而威严的剪影。风在这里也变得胆怯,只在极高的岩缝间穿梭,发出若有若无的、如同叹息般的低吟,更衬得这片土地的寂静深不见底。天幕上,几颗疏星顽强地穿透了这片深沉的靛蓝,洒下清冷微弱的光,非但没能驱散黑暗,反而像是一双双冷静的眼睛,凝视着这片承载了太多往事的土地。
戴因斯雷布静立在平台的边缘,仿佛他自己也成了这夜色的一部分。他玄色的衣袍几乎吸收了所有光线,唯有几缕不羁的金发和那只在暗处也流淌着幽邃光芒的眼眸,标示着他的存在。他的臂弯里,那团名为“昔知”的银灰色猫咪,正安然蜷缩着,蓬松的长尾偶尔在睡梦中极轻地扫过他的手臂,像一片柔软的云,在这片冰冷的荒芜中,固执地散发着温暖。
然后,那片寂静被打破了。
不是被声音,而是被一种更为诡异的“存在感”。起初只是影影绰绰的影子,从不同方向的矿道阴影里,从倾倒的矿车背后,无声无息地浮现。是丘丘人。但它们行走的姿态,与平日那种充满野性、或是狂躁的姿态截然不同。它们的步伐缓慢、拖沓,带着一种梦游般的僵硬,排成松散却目标惊人的队列。它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仿佛内在的灵魂已被抽走,只剩下被无形丝线牵引的躯壳。没有嘶吼,没有交流,只有无数脚掌摩擦地面发出的、持续不断的沙沙声,像无数春蚕在啃噬桑叶,又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汇聚成一股冰冷的暗流,向着那条通往层岩巨渊更深处、更黑暗地底的主矿道,坚定不移地前行。
如同一支沉默的、奔赴集体坟墓的亡灵队伍。
戴因臂弯的肌肉,极其细微地绷紧了一瞬。这不是战斗前的预警,而是身体在感知到巨大异常时,本能的高度凝聚。他那只鎏金的独眼,目光锐利如隼,冷静地扫过这支诡异的行列,估算着数量,判断着方向,同时,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却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排斥的深渊气息,也如同蛛网般黏着上来。
几乎就在他全身心投入到外界观察的同一刻,他怀中的温暖动了。
不是惊醒,更像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同步。
“昔知”抬起了头。
动作流畅而安宁,带着猫科动物特有的优雅。她修长的脖颈勾勒出优美的线条,先前那沉浸在悲伤与依赖中的柔软姿态,如同被夜风吹散的薄雾,悄然褪去。那双异色瞳眸——一瞳温暖如融化琥珀,一瞳清冽如高山湖泊——此刻,里面闪烁的不再是慵懒或哀伤,而是一种沉淀下来的、近乎剔透的专注。
她的视线,轻轻掠过了下方那些如同提线木偶般的丘丘人,越过了那片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暗矿道入口,最终,稳稳地、沉静地,落在了戴因斯雷布的脸上。
她没有出声,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