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拂着他日益丰盈的深灰色长毛。他忽然无意识地,做出了父亲当年那个起手的防守姿势——右前爪在空中划出那道熟悉的弧线。
就在那一刻,一种奇异的感觉流遍全身。
他仿佛能感受到,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威风凛凛的狮子猫,在同样的月光下,将这一式耐心地教给一只眼神锐利的小玄猫。
他仿佛能理解,父亲在重复这个动作时,那份混杂着痛苦与虔诚的心情。
他更能体会到,慧心伯母那看似残酷的“隐瞒”背后,是多么深沉的保护与期望。
他没有见过那座山。
但当他需要力量时,山风会涌入他的四肢百骸。
当他需要做出抉择时,山的沉稳会注入他的心底。
当他守护着李沁的笑容,与蓝非雯并肩作战时,他明白,这就是山的意志的延续。
胡宸荣抬起头,望着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
他知道,大伯就在那里,在一个所有爱他的人都希望他相信的、最光明的地方,静静地注视着璃月,注视着他。
他不需要见到他的容貌。
因为“夜伯阳”这三个字,早已化作了他脚下的路,他骨血里的力量,以及他必须、也必将守护下去的,这片天空下的万家灯火。
这份“未见”,是命运给予胡宸荣最残酷的缺失,却也成为了慧心与所有爱他的猫,所能给予他的、最智慧的礼物。它让他免于活在巨影的笼罩下,得以自由地、完整地,长成独一无二的——胡宸荣。
番外篇:画像风波
胡宸荣十岁那年,璃月港举办了一场名为「璃月往昔」的文物展览。作为往生堂的少主,他跟随慧心伯母一同前往。
展厅熙熙攘攘,他安静地跟在慧心身边,直到在一幅巨大的油画前,他猛地停住了脚步。
画作名为《千岩守望》。画面中央,是一只他从未见过、却仿佛早已相识的狮子猫。他通体雪白,毛发丰盈如瀑,一双异色瞳(一蓝一金)在画布上熠熠生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沉稳。他屹立在层岩巨渊的背景下,爪下是按着的岩枪,身后是飘扬的千岩军旗帜。
最让宸荣呼吸一滞的是,在这只威风凛凛的狮子猫身侧稍后的位置,画着一只年轻的、眼神锐利如初生牛犊的玄猫。那玄猫的毛色,与他如出一辙,姿态是他熟悉的、父亲戎昭战斗时的起手式。
那是他的大伯伯阳。和他的父亲戎昭。
“伯母……”宸荣下意识地抓紧了慧心的衣角,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那就是……”
慧心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僵硬得如同玉石。她甚至没有看清那幅画,只是猛地蹲下身,用自己华美的三花色身躯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宸荣的视线。
“宸荣,看那边。”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爪子轻轻将他的小脑袋转向另一边,“那边有你母亲家族捐赠的往生堂古仪仗。”
她的动作太快,太决绝,以至于小宸荣只来得及惊鸿一瞥,只记住了那抹震撼人心的雪白,和父亲年少时那陌生又熟悉的锐利眼神。
那天余下的时间,慧心都异常沉默。她带着宸荣匆匆离开了展厅,没有再看那幅画一眼。
夜里,宸荣在往生堂自己的小房间里,凭着记忆,用炭笔在纸上笨拙地描摹。他想画出那惊心动魄的一瞥,画出那座山,画出父亲曾依随的身影。可他画出来的,总是扭曲的线条,根本无法重现那份威严的万分之一。
门被轻轻推开。是慧心。
她走到桌边,看着那满纸的涂鸦,沉默了许久。然后,她伸出爪子,不是撕掉画纸,而是极其轻柔地,将那些失败的画作一张张抚平,叠好。
“你大伯,”她终于开口,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飘渺,“他不喜欢画像。”
宸荣抬起头,在黑暗中依稀能看到伯母眼中微弱的水光。
“他说,画像是把瞬间钉死在过去。而他,”慧心的声音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骄傲与哀伤,“他希望自己活在所有人的未来里。”
她低下头,用额头轻轻抵住小宸荣的额头。
“他就在你的未来里,宸荣。在你的每一个选择里,在你继承的往生堂里,在你守护璃月的决心里。这比一万幅画像,都更真实。”
说完,她收起那些涂鸦,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小宸荣坐在黑暗里,很久很久。他不再试图去描绘那座山的轮廓。
因为他知道,山,不在画里。
山,在他的骨血里,在他前行的每一步路上。
那次画展风波,成了他与“大伯”之间一次最近又最远的接触。也成为慧心,用她独有的、近乎偏执的方式,为他守护住的,最后一个关于“想象”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