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之前做的那个有点像是预知的噩梦,梦里面陆早早变成被所有人看清忽视的“透明人”,变成无时无刻都谨小慎微的一只“蚂蚁”,一边承受迎接着滔天的苦痛,一边鲜血尽数流干,陆早早好像也都是冷静淡定的。
谢洄年那个时候就在想,还有更久之前,在那年的暑假游学的时候,面对情绪总是不太有多大起伏波动的陆早早,他就经常这么想——陆早早,你怎么不疼呢?你为什么总是不会哭?一点眼泪也无?
但是现在陆早早好像是在不受控制地哭,她的身体盛放不下这么多庞大深沉的痛苦哀伤,所以自然而然地满溢出来,以源源不断的眼泪这种方式排解出去。
陆早早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滴落在谢洄年的手背上,冰凉的,灼热的,谢洄年在陆早早的瞳孔当中看见一个面目愁容、惊伤忧惧的自己,陆早早还在继续说着:
“这么多年为什么所有的事情的发展都要跟我的意愿背道而驰,难道我就活该承担被命运捉弄得团团转的人吗?难道我是这么恶劣、这么不堪、这么坏的人吗?”
“怎么会?”谢洄之抹去她的眼泪,轻声说:“你最无辜,最善良,你没错,什么错都没。”
他轻轻捧住陆早早的脸,“你只是太难过了。我知道你,是连恨都难以恨的人。”
陆早早尖瘦的下巴戳在谢洄年的手心当中,眼泪就这么顺着脸庞一路滑落至下巴,最后滴落到谢洄年宽大的掌心当中,变成一小片透明的湖泊。
眼泪的分量那么轻,轻到不过是一片缓缓飘落的树叶的重量,但又那么重,重到谢洄年觉得自己手心都无法承托得住,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其实是颤抖的,只不过在竭力维持一种相应的镇定。
陆早早死死咬着牙,很用力,她脖颈上的那些青紫色筋脉鼓涨起来,像是一种淬毒的枝条,贯穿在陆早早身体里面的各个地方,时时刻刻给陆早早输送一种悲伤无力。
“我恨死了,谢洄年,我恨死了。”陆早早就这么绷紧下颌,非常倔强地说,“我恨这世间所有事情,我恨我自己,我恨命运不公,我恨这世界上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选中我做这个倒霉鬼?”
一种强烈的痛感一点点地传遍谢洄年的四肢百骸,最后过渡到他的心脏当中,谢洄年看着陆早早的眼泪,自己也好想要哭一场,陆早早承受的痛苦比他想象当中的还要多,还要庞大沉重——
简直就像是一座山,谢洄年只能盲目地当作愚公,一点点地移动铲除那些沉重的石块,但跟庞大巍峨的山脉相比较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简直不异于做无用功。
他只能安慰陆早早,但语言也总是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不要这么想,你是最无辜的,为什么要恨自己。”
“我总是这么懦弱,总是要忍耐,总是想着忍忍就好了,才会把一切变成这样。”
谢洄年在这一刻也替陆早早恨,不过他更憎恶陆傲天和沈星遥,憎恶所谓的“命运”。他的指腹轻轻压在陆早早的脸上,很认真地看着陆早早那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