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特斯不了解佩西拉。但是关于雅琳休的说法,她想要反驳,但静下心来想想,居然可能性很大。
只是。
“为什么这样?这没有道理。”
“有些时候,人们总会做出没有道理的事情。”
雅琳休没有和梵特斯继续探讨这个问题,它在梵特斯的原计划上添加了很多细节,也扩大了范围。
游行需要一批先行者,梵特斯原本准备的是她们“反禁飞令”的组织成员,但数量不够覆盖整个弗特苏。
费莓欧最近找到的那些雌鹰,她们也被雅琳休安排进了这次游行中。
“其实不用这么多参与者的。等到气氛一起来,我相信,所有雌鹰都想飞到天空上……你是外国孩子,你不知道,帕垂亚蒂对我们来说简直像一个亮闪闪的王冠,只有那些雄鹰能够炫耀自己飞过了帕垂亚蒂。
在弗特苏,天空上没有雌鹰在飞,许多雌鹰在结婚之后就再也没变回原形,直到死,可能都没再扇过翅膀。”
梵特斯垂眼说着,有些平淡的无奈。
“到时候国王追责,最开始飞起来的雌鹰都会死。”
“不会。”
雅琳休很笃定。
“不会再有死亡了。”
梵特斯叹气。
“说是这么说,但肯定会有雄鹰来维护秩序,这算是暴动,国王也会出手,不可能没有死亡。佩西拉是第一个死亡的,后面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梵特斯,我好像没有向你介绍过我的家庭——我的家长们也在兰尼尔。他们会在弗特苏保护飞翔的雌鹰。”
雅琳休露出了一些真实的笑意,这种笑让梵特斯意识到之前那些笑容只是客套。
梵特斯知道雅琳休的家长们的身份,之前他们来到兰尼尔的时候,瓦乐芮就提过。让国王都忌惮的人物,的确有阻止死亡的能力。
“那……”
梵特斯抿了下唇。
“虽然我这么说有点伪善,我这些年对木莎的态度并不好,但是……但是,如果你的家长们都很厉害的话,让她们看住木莎吧。
母亲的死亡很难接受的,我的妈妈去世的时候,我只想一把火点燃兰尼尔,我想和我的妈妈一起死,我想再次融进她的骨血里。如果佩西拉死了,那木莎肯定很不好受,我感觉她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不会的。”
“你这么确定是因为你还没经历过,你的那些家长都太年轻了,你没体会过至亲死亡是怎样一种痛,就好像心脏上被捅出一个洞,呼呼地漏风。”
“我不会经历的,梵特斯,我是他们的心脏。木莎老师也不会做出不理智的举动。木莎老师成为兽勇士不是偶然,她的天赋是特殊的,她不会被情绪击倒,她的身体机能在保护着她,她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那最好了。但是,这么一想,她更惨了。”
梵特斯摇头。
“虽然情感上我同情她,但是理智上,我希望她能保持清醒。这是我最大的一场活动,我的一生都在为此刻做准备——我太久没展开翅膀了。”
所有细节已经确定,雅琳休收起文件,向梵特斯伸出了手。
“祝你翱翔。”
梵特斯没有握雅琳休的手,她动作轻柔地拍了拍雅琳休的肩膀。
“祝我们顺利。真对不起……你还是个孩子,就要忙上忙下的,洛蕾塔也是。我知道你们还有个同伴,和你们是一样大的年纪。
你们很伟大,我在你们这个时候还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觉得很羞愧。所有的一切,关于木莎、瓦乐芮、佩西拉……”
梵特斯苦笑了一下。
“木莎不是鹰族就好了。”
雅琳休顿了一下,它点了点头,又摇头。
“木莎应该不会这么想。”
——
木莎一直守在佩西拉房门外。
她好像已经习惯没有母亲的日子了,但是这一切真实发生时,她发现她还是无法接受。
她从来不会把“母亲”和“死亡”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
好像在她的认知世界里,母亲是永恒存在的。母亲可以恨她,母亲可以不和她说话,但母亲不能死。
她突然很惶恐。她很多年没有畏惧过什么,一切情绪都被稀释,她模模糊糊地感受着生活,却从来没有认真地活过。
从母亲拒绝见她开始,她的生活就慢慢暂停了。她用自己的痛苦惩罚母亲,逼迫母亲说开这一切,她想让母亲承认还爱她,一直爱她,没有变过。
她知道母亲爱她,她非常、非常确定,确定到母亲无论做什么都是可以原谅的,只要还能抱着她,只要还能说,“我的小小木莎”,只要还能在日记本上写下有关她的生活碎片,就没有什么是不可原谅的。
前途,尊严,美满的生活——没有母亲,什么都不算。
因为她是被母亲用所有的心血,吞掉所有的委屈,用尽全力养出来的木莎。
在离开兰尼尔之前,她从来没有为生活琐事烦恼过,母亲接纳她的一切,她的特殊、她的任性,她所有的一切,在母亲看来都是可爱的。
她从来不觉得她不能成为兽勇士,她也从来不觉得帕垂亚蒂是无法逾越的,她看着那高高的山岗,对佩西拉说,妈妈,那个山挡不住太阳。
佩西拉会拍着她的头,亲亲她的翅膀。
“也挡不住你,木莎。”
佩西拉为她付出了一切。
所有的一切。
金钱、时间、耐心、尊严……乃至生命。
即使离开兰尼尔,木莎也从来不怀疑母亲的爱。她从来没想过母亲会骗她,会把她叫回兰尼尔,让她们共同的梦想破灭。
她不明白。但是她不怀疑母亲,她只觉得是她回来的太晚了,以至于母亲承受不住国王的折磨,迫不得已叫回她。
这是她的错,是她忽视了母亲,是她没有让母亲安心。
可是为什么,她感觉不到妈妈的爱了?
她看着冷漠的佩西拉,无数次地想要拽紧她的胳膊,抬起头像小时候那样问她。
“妈妈,你爱我吗?”
她永远会得到肯定的答案。
佩西拉会点着她的鼻子,或者抚摸她的头发。
“当然。我爱你,木莎,很爱很爱,比这个世界上所有东西所有事情加起来都爱你。”
佩西拉在她面前不说谎。佩西拉就是这样爱她的。
可是妈妈,为什么突然不爱我了?我做错什么了吗?
木莎抱着这样的想法,一次又一次地用尽所有手段逼迫佩西拉见她,和她说话。她执拗地想要一个答案,但是佩西拉一次又一次地推开她。
佩西拉说,“木莎,我对你很失望。”“这是你想要的吗?”“我不会和你说话的。”“随便,你现在成年了,你要对自己负责。”
她能对自己负责了。
她不再闹脾气,她想要成为一个好母亲,她开始重新接纳这个世界,她的生活终于再次开启。
她很想有一个属于她的家。
这个家里有四个房间,可以住下她的母亲、女儿和朋友。
她始终觉得,总有一天,佩西拉会解释,会道歉,会再次拥抱她,说爱她。
可是那一天似乎永远都不会来了。
木莎沉默地等着最后的结果。她的心脏反复不安地蹦跳,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佩西拉醒了。
在医神庙实习的艾博斯格学生抱歉地看着她,语气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