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本王糊涂了，不知三太子今日难得闲暇，在妙严宫现身所为何事？”
哪吒歪着脑袋打量眼前的明王，都说这青孔雀艳绝西天境，可他不知道是不是成仙太早了，一向不通其他神仙的心思。他分辨不出眼前人是不是绝色，他只觉得明王看上去挺可亲的，还挺憔悴的，论相貌倒是和西王母、碧霞元君差不多——都有一头长头发，都穿着裙子，都带着簪子。
天庭都知道明王重伤未愈，哪吒虽然不能理解被灭世巨妖附身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可他也能体谅明王的力不从心和疲惫。明王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大概是重伤未愈，可怜她一个凡胎，被灵山诸佛和青华大帝的剑气所伤，能活下来已经算是不易了。然而望着眼前的茶水点心，他却不禁有些气馁——明王倒是客气，乌泱泱地为他摆了一桌，可这茶是八宝甜茶，点心是芙蓉糕桂花饼莲叶酥，别说是御酒陈酿了，连半点荤腥都不见，分明就是把他当成个娃儿在打发。
“殿下和东极大帝在云楼宫耍得好把戏，殿下不会以为我父毫无察觉吧？”哪吒开门见山地说。
在九重天，越鸟嫩得如同一个娃娃，论年岁就连九灵都比她更年长，哪吒封神千年，比她不知道要老道多少。她先入为主将哪吒当做了个不谙世事的娃儿，哪吒便顺势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听完哪吒的质问，越鸟顿时心就凉了，青华废了好大的劲结下叠山阵，为的就是掩人耳目，如今玉兔回宫也已经月余，她本以为此事滴水不漏，可她究竟是幼稚了。
云楼宫里有李靖和哪吒两位神仙，且不说哪吒一向机灵，李靖身负天庭巡防要职，怎么可能对自己宫闱内的事一无所知，连被青华闯了空门都浑然不觉？望着眼前的哪吒，越鸟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他不是个孩子，而是个功勋卓著的老神仙。
“原来如此……今日三太子……是来问罪的吗？”
面对镇定自若的明王，哪吒有些惊讶，其实自从明王放走危月燕和玉兔，他就有些想不通——位列仙班者必得各司其职，这是天庭秩序赖以生存的基础，明王是灵山养出来的，心里有些慈悲不足为奇，可他好奇的是，明王是如何劝服一向性烈如火的青华大帝的。
“敢问殿下，玉兔和危月燕触犯天条，殿下为何那么轻易地就放过了他们？”
越鸟露出一个苦笑，人各有命，命数不可改，可当一个人冒险改变另一个人的命运的时候，她就一定会被因果打个措手不及，这就是为什么有人识天命却决定闭口不言——一切有为法，而说破法，则会对自身带来灾难，天机之所以不可泄露，就是因为泄露天机会给自己带来业果。
“危月燕落入情海，玉兔只想活命，他们一个想爱，一个想活，何罪之有？”越鸟轻飘飘地说。
情嘛，哪吒不懂，可求生他总算明白。眼下天庭动荡，李靖每天到处收拾烂摊子，无奈却是按下葫芦浮起瓢，没完没了。有罪不问，有责不追，这是九重天的禁忌，却也正是天机的巧妙，三界看起来井井有序，其实却充满着漏洞和错误，就好比他死而复生。有的时候放过才是真正的大智慧，放过彼此，就可化干戈为玉帛，而放过自己，才可能真正做到心如止水。
哪吒知道千机变多得是不得已，因此他赞同明王的作为，也欣赏她的慈悲，他今日专程钻空子来找明王，此行总算是没有白费——
“殿下此言，深得吾心，实不相瞒，末将是特地来求殿下指点的。”
当日在云楼宫，哪吒亲眼看到了一切，青华帝君的叠山阵的确厉害，可他早就发现了危月燕和玉兔的行踪，因此一直掩去身形藏在假山旁边。他亲眼目睹青华帝君和嫦娥仙子费心做戏，明王宽宏大量放走玉兔，他敬佩明王的心胸，也明白她的良苦用心——明王若是少些慈悲，大可让青华帝君将危月燕和玉兔一起押送妙严宫审问，可明王非但不愿玉兔和危月燕来日被天庭扣押，更是不愿他父子惹上任何麻烦，即便她和他们毫无往来，她却依旧情愿大费周章救他们父子。
哪吒位列仙班千年，“天规森严”四个字早就烙在了他的脑子里，天庭诸仙信奉的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像明王这样节外生枝以保他人清净的，实在是绝无仅有。因此他不太理解，也不太敢相信，他想试试明王，看她是不是真的心怀慈悲。
越鸟这才后知后觉——原来方才哪吒之前是在试探她！他必定是早有察觉，今日才特来探路！
越鸟不知道哪吒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眼下他既然肯松口，她心里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可哪吒既然知情，眼下便有青华、李靖、玉兔和危月燕四条性命牵扯其中，她决议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试探一下哪吒——
“三太子如此说，倒让本王不甘了，三太子既然试探了本王，本王倒也想试试三太子。”
哪吒原以为明王是灵山教出来的清净尊者，哪成想她居然有如此刁蛮机灵的一面？不过明王此请有理——他今日前来是想看看明王是不是真的心怀慈悲，明王想看看他是不是诚心也分数当然。
只见哪吒点了点头，对越鸟说道：“殿下便试无妨，这样才算是公平吧？”
越鸟沉思了片刻，随即露出一个苦涩中带着狡黠的狞笑——
“敢问三太子，削肉剔骨到底有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