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慷慨地泼洒在蜿蜒流淌的滨河上。水面懒洋洋地荡着细碎的波纹,反射着刺眼的光斑。岸边,绿柳的枝条低垂,拂过水面,又被微风轻轻撩起,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这本该是一幅岁月静好的画卷——如果忽略掉岸边那几位煞气腾腾的垂钓客。
“刀疤王”陈雄,脖子上那条小指粗的金链子沉甸甸地压着花衬衫领口,在阳光下简直像个移动的探照灯。他斜叼着雪茄,烟雾缭绕里,眼神凶得像要生吞了河里的鱼。旁边的“泰叔”阿泰,头发梳得苍蝇站上去都得劈叉,一身骚包的白色亚麻唐装,腕子上那串油光水亮的紫檀佛珠盘得咔咔作响。两人身后,几个同样精悍的小弟垂手肃立,腰间的家伙事儿在衣服下鼓起可疑的硬块。空气里弥漫着河水的土腥、鱼饵的腥臭,还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江湖匪气。
河滩上铺着几张色彩俗艳的野餐垫,上面堆满了啤酒罐、烧鸡骨头,还有几盒刚刚打开的、热气腾腾的烤串。大佬们的钓竿斜插在特制的支架上,鱼线绷得笔直,沉入浑浊的河水深处,半天不见一点动静。这与其说是钓鱼,不如说是大佬们展示身份、顺便划分势力范围的另类谈判桌。
就在这时,一阵由远及近的引擎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一辆黑色的、擦得锃光瓦亮的宾利添越,像头沉默的钢铁巨兽,沿着河堤的土路稳稳驶来,最终停在离人群不远的地方。车门打开,一条裹着笔挺黑色西裤的腿先迈了出来,接着是魁梧的上半身——正是“大D哥”邓强。
大D的出场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魁梧的身材撑起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西装,墨镜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下巴。然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他头顶那个东西牢牢吸住,再也挪不开——那不是什么新款的巴拿马草帽,也不是什么低调的鸭舌帽,而是一个极其标准的、半覆式电动车头盔!通体哑光黑,顶上有几道不规则的白色贴纸,像顽童随手贴上去的,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扎眼。
空气凝固了大约三秒。随即,刀疤王陈雄喉咙里猛地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笑得他脖子上那条金链子疯狂跳动,差点把雪茄都喷进河里。“噗哈哈哈!哎哟我草!大D哥!”他捂着肚子,眼泪都快飙出来,“你这……你这是几个意思?骑电驴来的?还是怕天上掉鸟屎砸着你那颗金贵的脑袋啊?哈哈哈!兄弟们快看啊!”他一边笑一边用力拍着旁边小弟的肩膀。
泰叔阿泰也绷不住了,优雅的盘珠动作彻底停止。他扶了扶金丝眼镜,镜片后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缝,上下打量着大D的头盔,嘴角抽搐着,像是在努力憋住更刻薄的话,但最终没忍住:“强哥,你这……品味真是越来越超凡脱俗了。脑子最近是不是进水太多,得戴个罩子兜住啊?还是说……”他故意拖长了腔调,“最近风声太紧,连河边的风都怕吹坏你啦?”
几个小弟想笑又不敢放肆,只能低着头,肩膀剧烈地耸动,发出吭哧吭哧的憋笑声。
大D对这片刺耳的哄笑置若罔闻。他像个即将踏上战场的骑士般,面无表情地扣好头盔下巴处的卡扣,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然后他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预留给他的一张折叠椅旁,拿起一根早就准备好的钓竿。鱼线入水,发出“噗通”一声轻响。他稳稳坐下,双手搭在膝盖上,墨镜后的视线投向河面微微起伏的浮漂,仿佛周遭的嘲笑和那些金链子、佛珠都不过是河面上无关紧要的浮沫。
“啧,装神弄鬼。”刀疤王好不容易止住笑,擦着眼角,满脸鄙夷,“出来混,讲究的是个胆气和排面!戴个龟壳子,丢人现眼!”他炫耀般地晃了晃自已脖子上沉甸甸的金链,又咧开嘴,露出那颗镶嵌在门牙位置、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的大金牙,如同一个移动的珠宝展示柜。
泰叔阿泰则重新拿起佛珠,慢悠悠地盘着,眼神却不时瞟向大D那头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仿佛在欣赏一件行为艺术的失败品。
时间在啤酒泡沫的破裂声、鱼竿的轻微颤动以及大佬们有一搭没一搭、夹枪带棒的闲聊中缓慢流逝。夕阳开始西沉,将河面染成一片燃烧般的金红,大佬们的影子在河滩上被拉得老长。
就在刀疤王陈雄叼着雪茄,唾沫横飞地吹嘘自已上个月如何干净利落地“摆平”了码头区的麻烦时——
“呜——呜——”刺耳的引擎咆哮声毫无征兆地从河堤上方那片稀疏的杨树林里炸响!如同平地惊雷!
刀疤王那句“老子一刀一个……”的豪言壮语瞬间被掐断在喉咙里,只剩下一个惊愕的“呃?”。
几辆没有牌照的破旧面包车如同脱缰的疯狗,卷着漫天尘土,碾过低矮的灌木丛,咆哮着冲下河堤陡坡!车门在车子还没完全停稳时就“哗啦”一声被粗暴地拉开!
“砍死他们!”一声嘶哑的狂吼撕裂了黄昏的宁静。
十几个蒙着脸、眼神凶狠、手持明晃晃砍刀和沉重钢管的壮汉,如同地狱里涌出的恶鬼,带着一股亡命的煞气,朝着河滩上这群毫无防备的大佬们猛扑过来!阳光在他们挥舞的凶器上折射出冰冷刺目的死亡光芒。
“我操!!!”刀疤王陈雄的咆哮瞬间变调,惊恐压倒了所有的匪气。他那颗金光闪闪的门牙在极度扭曲的表情中格外醒目。他想拔枪,可手刚摸到后腰,一个冲在最前面的蒙面汉子已经如炮弹般冲到眼前!对方根本没有花哨的动作,抡圆了手臂,一根手臂粗细、表面带着粗糙螺纹的钢管,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结结实实、毫无花假地砸向他的面门!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无限拉长。
陈雄能清晰地看到钢管上沾染的、不知属于哪个倒霉鬼的暗红锈迹,能看到对方眼中野兽般的疯狂。他想躲,但常年酒色掏空的身体和突如其来的极度恐惧让他的反应慢了半拍。
“砰——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混合着硬物撞击和骨头碎裂的可怕闷响!
那钢管没有半分偏移,精准无比地吻上了他引以为傲的门面——特别是那颗金光闪闪、象征着身份和“排面”的大金牙!
金光瞬间黯淡、碎裂!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从口腔炸开,席卷了陈雄的整个头颅!他甚至听到了自已牙齿根部和颌骨碎裂的细微声响!眼前金星乱冒,紧接着是一片血红!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猛地从口鼻中喷涌而出!他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完整的,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骨头,直挺挺地向后仰倒,重重砸在满是沙石和鸡骨头的野餐垫上,溅起一片狼藉。那颗曾经象征“胆气”的金牙碎片,混合着鲜血和口水,无力地滚落在尘土里。
“泰叔!小心!”一个小弟绝望地嘶吼着扑向阿泰。
但太迟了。混乱中,另一个偷袭者盯上了阿泰那身显眼的白衣。一把雪亮的砍刀带着风声,凶狠地劈向阿泰的后背!
“嗤啦——”
阿泰那身价值不菲、象征“品味”的白色亚麻唐装,如同纸片般被撕裂!一条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瞬间在他背上绽开,鲜血像泼墨一样迅速染红了白衣。阿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佛珠串线崩断,昂贵的紫檀珠子噼里啪啦滚落一地。他像只被戳破的气球,瞬间萎顿在地,只剩下痛苦的抽搐和呻吟。
整个河滩彻底炸开了锅!惊呼声、惨叫声、金属撞击声、怒骂声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大佬们带来的小弟们虽然也带了家伙,但猝不及防之下,被这群亡命徒冲得七零八落,自顾不暇。昔日威风凛凛的大佬们,此刻在金红的夕阳余晖下,如同被猛虎闯入的羊群,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寻找着掩体——钓箱、野餐垫、甚至是趴在地上的同伴身体。
唯有一个人,在风暴的中心,近乎静止。
大D邓强,依旧稳稳地坐在他那张折叠椅上!仿佛身后爆发的不是血腥的砍杀,而是一场无关紧要的街头闹剧。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目光依旧专注地锁定在河面上那微微颤动的浮漂上。那个哑光黑的电动车头盔,此刻在混乱的背景中,像一座沉默而突兀的黑色礁石,散发着一种近乎荒诞的镇定。